。Parallel Hearts。

114.國王

　　愛絲特站在國王書房的門口等待著，伊力亞在帶她和格里西亞過來後就離開了，沒有跟她一起在這裡等。

　　過了一會兒後，門打開了，從裡面出來的人只有格里西亞一個人，她迎上前，格里西亞看見她，卻是給了她一個相當複雜的微笑。

　　愛絲特不禁感到有些困惑，國王陛下到底是對他說了什麼話，才會導致他露出那麼……沉重卻堅定的表情？

　　「進去吧，國王陛下在等妳了。」不等她發問，格里西亞就輕聲對她說：「我會在這裡等妳出來，別擔心。」

　　愛絲特給了他一個微笑，微微頷首。

　　她倒是一點都沒有擔心……她對這位國王陛下的認識，可是不知道比格里西亞想像得還要多多少呢。

　　愛絲特一進到書房裡，便順手將門給關了起來。國王陛下就站在落地窗前，身上已換上輕便的服裝，不是剛才在謁見大廳上那華貴卻沉重的國王正式服飾。

　　「好久不見，當初有些怯生生地跟在尼奧身後的小女孩，也已經長這麼大了。」國王轉過頭來看著她，並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是她過去……以及小時候，都曾見過的慈祥和藹的微笑。

　　愛絲特微笑以對，並恭敬地行了個騎士禮。

　　『聖騎士愛絲特‧賽維爾前來晉見國王陛下。』

　　都被國王召見了，愛絲特難以避免地肯定是要與他說話的，但因為這位國王並不是練家子，而是文質彬彬的王室貴族成員，因此即使在她這兩天的練習之下，已經多少能夠以自己的精神力去抵銷接受精神傳話方的精神力了，她還是希望自己能盡量簡短表達，減少說出不必要的話。

　　同時，她使用精神傳話的時候，也勉強能做到一邊使用精神傳話，一邊對嘴地以口型配合，好讓自己看起來像是真的在說話一樣。

　　不過，眼前的人可不是之前的昏君肥豬王，而是那位精明能幹的國王。

　　果然，聽完她這句「話」，國王就有些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隨即略為無奈地搖了搖頭，深深地望著她，說：「我聽尼奧說妳失去了聲音，現在只能夠用魔法來說話，所以妳也不需要刻意對嘴了。」

　　愛絲特一愣，隨即有些尷尬地無奈一笑。

　　的確，國王陛下跟師父的關係那麼好，師父都回來這麼久了，想必也不可能沒有來打過招呼，反正她失去聲音的事情本來就不容易隱瞞，除了導致如此的那個「原因」不能聲張之外，事實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性，既然遲早都會被發現，那就乾脆告訴國王，師父大概是這麼判斷的吧。

　　「妳知道我找妳來，是為了什麼事嗎？」國王收起了微笑，神色有些嚴肅地說。

　　愛絲特露出疑惑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

　　她是真的不確定國王是為了何事召見她的，不過，她大致猜得到箇中原因，只是在無法百分之百肯定的情況下，擅自臆測並不是明智之舉。

　　沒想到看見她的反應，國王竟然無奈地笑了出來，那顯得有些滄桑的面容頓時感覺放鬆了不少。

　　「看樣子尼奧說得沒錯，妳這孩子果然是長大了，興許是在格里西亞那孩子的影響下，也變得越發精明了！」國王微微挑眉，笑著說：「默默得到了強大的『力量』，還想裝傻到甚麼時候？要是我不找妳來問清楚，打算就這樣瞞天過海嗎？」

　　聞言，愛絲特也只得有些為難地再次無奈一笑，她欠身鞠躬並簡短地回了句：『愛絲特不敢。』

　　看來她猜得沒錯，國王果然是為了克羅路西菲爾的事情來的，而且這事十之八九是師父告訴國王，而不是尚不清楚事情全貌的伊力亞。

　　不過，她也是真的無奈呀！畢竟，雖然光明神殿的根基是立足於忘響國，但王室與光明神殿依舊不是同樣的勢力，雙方的立場不可能永遠相同，諸如勸國王減稅事件、戰神之子求親公主打壓光明神殿勢力的事件等等，再再都證明雙方為了各自的立場和利益而有所衝突，是頻率不低也很符合常理的事。

　　愛絲特再怎麼說都是屬於光明神殿的一員，對她來說，光明神殿的立場才是第一優先，當時就已經討論好不要張揚她跟克羅的事，那她當然不可能主動告知王室了。

　　「呵。」見她一臉為難，國王輕笑出聲，緩頰地說：「我不是要為難妳，尼奧在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還特別提醒過我不要讓妳感到為難，妳就把剛才的話當成是我個人的抱怨吧。」
　　
　　愛絲特笑著點了點頭，再度行了個騎士禮。

　　她可以猜想得到師父之所以要告訴國王的原因，當然不可能是為了讓她感到困擾，這反而比較像是屬於一種「知會」的做法，好讓她以後不得已得在葉芽城甚或是忘響國境內「行動」時，得以不須隱瞞王室，也更不容易遭受阻撓，而且，這事由師父以「朋友」身分來跟國王說明，確實是最好不過的方式了。

　　她的師父果然……無時無刻都在為學生們著想呢。

　　「妳的新夥伴……那頭『龍』現在是在葉芽城的外面嗎？」國王繼續問道：「若我想見他，妳可以讓他現身於此？」

　　愛絲特點了點頭，說：『是的，若您想見他，我可以立刻請他化為人形過來晉見。』

　　聞言，國王像是在思考般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最後他搖了搖頭，笑道：「不了，現在應該沒有見他的必要，剛才沉默之鷹所說之事，已經足夠讓葉芽城陷入混亂了……葉芽城的非人之物，如今實在不需要增添更多。」

　　愛絲特聞言，立刻有些著急地說：『克羅他不會帶來混亂的！他是非常沉著穩重的龍，來到葉芽城也有一段時間了，至今也從未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我不是那個意思，愛絲特。」不等她解釋完，國王便舉手打斷了她，認真地說：「妳如此冰雪聰明，應該明白我知道這件事後，唯一想知道的是甚麼……想從妳口中得到的，又是甚麼樣的答案。」

　　愛絲特正了正神色，認真地望著國王。

　　「愛絲特‧賽維爾，我要以忘響國國王的身分質問妳──」國王略為提高了音量，正色說道：

　　「獲得了神祕而強大的力量的妳，能否保證不會用以做出背叛我國之事？」

　　他皺起眉頭，神色嚴厲地盯著愛絲特，令她十足感受到了王者的氣勢。

　　這位國王的年紀實際上應該比她的師父還小，可是外表和內在卻都令人覺得比師父還要成熟老練，原因絕對不單只是因為師父使用了保持年輕外貌的魔法而已。

　　那是這位國王多年來為國事操煩所累積的勞累，以及為了維持在昏君父親統治下的王國的穩定，不得不逼得自己提早成長得沉穩成熟而成就出來的氣質。

　　就愛絲特至今所感受到的……眼前的這位國王，確實是一位能讓人民安居樂業、國家強盛的明君。

　　生下這個賢明的兒子作為繼承者，大概也是前代的那位昏君對這個國家少數的優良貢獻之一了。

　　望著國王一會兒，愛絲特深呼吸了一口氣，接著微微勾起嘴角。

　　她先是露出有些遲疑的微笑，說：『雖然我也還不清楚我獲得的力量是否真的有那般強大，足以動搖這個擁有悠久歷史根基的國家……』

　　望向仍深深望著她的國王，她認真地說：『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我獲得的這股力量，我只會將它用以守護對我來說重要的人事物，決不會濫用它。』

　　『國王陛下，請您放心。』她將右手放在左胸前，猶如宣示般地道：『雖然我是個孤兒，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是出生於哪個國家，但對我而言，這座有光明神殿坐落的葉芽城、這個忘響國，就是孕育我成長茁壯的國家。』

　　『無論將來會發生甚麼，我的「家」永遠都是這裡，這個國家就是我的國家──』

　　『我願意竭盡所能，守護我的「家」。』

　　『這就是我的答案。』

　　愛絲特一字一句，清楚地將自己的想法表達了出來，語畢後，給了國王一個溫柔明媚的微笑。

　　見到那可愛迷人的笑容，國王微微瞪大了眼──他的腦海瞬間閃過了某個畫面。

　　那是與眼前所見的笑容一模一樣的表情，彷彿他過去就曾經見過……並非指她小時候時他曾見過的，而是與現在的她所露出的「完全相同」的笑容。

　　他不禁感到訝異，但多年練就的習慣冷靜，也讓他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神色。

　　「我明白了。」國王閉上雙眼，再度睜開時，也微微勾起了嘴角，調侃地笑道：「妳說妳會守護妳的『家』，指的是光明神殿，而『國家』只是因為妳的家在這裡，順便也一起守護，是嗎？」

　　「……」聽到這有些刻意的挖苦，愛絲特不禁再度無奈地苦笑了出來。

　　不過她並沒有否認，她獲得的所有力量，確實都是為了光明神殿那些重要的家人，她本來就沒有打算貢獻自己任何一絲力量淪為國家爭權奪利的工具。

　　國王陛下果然很了不起，這樣都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

　　「得了，那便好了。」國王笑著揮了揮手，說：「知道妳不會危害我國，我便能放心了。」

　　他再度收起笑容，有些嚴肅地說：「至於剛才沉默之鷹所說的那些，本就不是妳該擔心的，我方才已經跟格里西亞談完了，妳就遵從他的指示行動即可。」

　　「務必不要為了守護『家』而擅自行動，反倒讓自己陷入危險，妳已經失去聲音……別再輕易讓自己失去更多了，明白嗎？」

　　他望著愛絲特，神色十分認真地補充，可這番話的語氣卻不像是國王對臣下，而是像一個長輩對晚輩傳達的單純的關懷。

　　『陛下……』愛絲特動容地瞇起眼，隨即再次認真地行了個騎士禮，一邊答道：『是！』

　　國王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妳可以退下了，去吧，我知道格里西亞一定在等妳。」

　　愛絲特恭敬地退到門邊，正當她轉身即將打開門時，卻轉過頭，再度給了國王那抹可愛溫柔的微笑。

　　『也請您工作繁忙之餘務必休息，好好保重身體……親愛的阿奇爾叔叔。』

　　她刻意壓低了精神傳話的聲量，但這句話，卻確實地傳達到了國王的耳裡與心裡……

　　連帶那不甚禮貌的親暱稱呼也一同。

　　可一直到愛絲特離開、關上門，獨留國王一人在書房裡之後，他卻都沒有萌生任何想要斥責她的無禮的念頭。

　　「小鬼靈精……果然就像尼奧說的，長大了、翅膀硬了啊……」

　　他僅僅是動容地瞪大了眼，硬生生怔愣在原處許久之後，才無奈地喃喃道出了這句話。

　　※

　　愛絲特走出書房，就看見格里西亞果然還在外頭等她。

　　見她安然無恙，他再度打量了她一會兒後，才放心地對她溫柔一笑。

　　「走吧，該回聖殿了。」

　　她也回以笑容，點了點頭。

　　她心想自己現在的表情，應該也跟格里西亞剛剛出來的時候很像吧。

　　兩人才剛走到皇宮的外門，就看見沉默之鷹等陽和艾維斯站在那裡。

　　格里西亞和愛絲特一走近，等陽便迎了上來，他只看了愛絲特一眼，便勾起微笑，對格里西亞說：「太陽騎士，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不如直接開始談吧！我想跟您談談……有關於渾沌神殿和光明神殿之間的合作事宜。希望雙方可以組隊巡邏，聖騎士擅長守護以及治癒，我方則是擁有強大的攻擊能力，組隊巡邏可以達到很好的效果。」

　　說完，等陽就保持沉默，只是帶著微笑望著格里西亞。

　　格里西亞只停頓了一會兒，便轉過頭，對艾維斯說：「堅石兄弟，你的工作應該也不少，先回聖殿去吧！記得去告知審判騎士長有關於魔王的事情。」

　　聞言，艾維斯皺了皺眉頭，但仍是回答：「好。」

　　接著，格里西亞望向身旁的愛絲特，但他卻沒有立刻對她下指示，而是就這樣沉默地望著她。

　　他雖然不希望自己等一下跟沉默之鷹的對話被其他人聽到，因為那內容……他大概已經能夠猜得到，那對尤其是光明神殿的夥伴們來說，可以說是……非常衝擊的事情。

　　但他的心裡卻不禁閃過一絲念頭，就是……艾維斯也就算了，他知道他肯定是對此一無所知的，可是……

　　到底有沒有需要支開愛絲特呢？

　　想起他這些日子來在她身上察覺到的重重疑點，再加上她又早就知道他過去曾被紅詩撫養過的事情……

　　他覺得她肯定知道些什麼，搞不好還比他更加清楚也說不定，真是如此的話，那又有支開她的必要嗎？

　　……不，還是別讓她聽到比較好。

　　格里西亞下定了決心，果然他現在還是……沒辦法這麼坦然地面對這個「事實」，更不想這麼快就在他的兄弟們……還有她的面前，就這樣攤開此事。

　　他微微勾起嘴角，對愛絲特說道：「愛絲特姐妹，妳也先跟堅石兄弟一起回去吧，太陽想審判騎士長也許還會有其他任務要交付於妳的。」

　　只見愛絲特微微低下頭，輕撫了撫頸環，然後抬起頭對他回以有些複雜的微笑，點了點頭，對他行了個騎士禮後，便跟著艾維斯離開了。

　　離開皇宮走了一段路後，艾維斯卻停下了腳步。他是真的有點放不下格里西亞，他剛才的反應，很明顯就是故意要支開他和愛絲特的，所以，他實在不想就這樣回到聖殿。

　　正當他轉過頭，想對愛絲特說他要留下來偷聽、請她先回去時，卻發現她的身影消失了。

　　「愛絲特？」艾維斯有些慌張地呼喚道。

　　『我在這裡，艾維斯。』

　　雖然比起一般的聲音，精神傳話本身就比較難以讓人辨認是從何處傳來，但艾維斯卻還是能感覺得到愛絲特的聲音是從他上方傳來的。

　　他立刻抬起頭，就看到一旁的屋頂上，愛絲特正壓低身體躲在屋簷上，只露出臉部和右手，正對他微笑著揮了揮手。

　　「妳……真是的。」

　　艾維斯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無奈地笑著嘆了口氣，便一躍而上了屋頂，與她一起躲了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