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Hearts。

111.兌現的承諾

　　一口氣將光屬性全部爆發出去後，格里西亞聽見眾多詭異的尖叫聲於耳邊響起，那是不死生物粗糙又尖銳的難聽尖叫聲。

　　他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幸好愛絲特就在他身旁，及時扶住了他，他才沒有就這麼直接朝地面倒去。

　　「謝謝妳，我沒事的。」穩住腳步後，他有些勉強地對愛絲特勾起嘴角，希望可以因此讓面露擔心的她稍微放心一些。

　　「孩子們，你們還好吧？」

　　聽見尼奧的聲音，格里西亞和愛絲特都轉過頭去望著他。尼奧高大的身影背對著他們，只是轉過頭來，俊美的側臉十分嚴肅，甚至能讓人感受到摻雜著些許怒氣。

　　那不是針對被他護在身後的他們的憤怒，而是針對他所面對的「對象」。

　　見兩位最重要的學生看起來都沒有大礙，尼奧再度轉過頭，眼神凌厲地望著眼前的紅詩──她趴倒在地上，背部早已融化地看不出形狀，整副身體只勉強能看出人的輪廓，全身上下幾乎只剩下半張臉是完整的，模樣十分悽慘。

　　雖然如此狼狽不堪，她卻還是努力地抬起了頭來望著格里西亞，臉上模糊地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血還是淚水。

　　見狀，不只是格里西亞，而是連愛絲特的內心都不禁閃過一絲不忍，畢竟，要說到對紅詩這號人物的「了解」……說不定在場的人當中，愛絲特才是最清楚的那個。

　　但無論如何，她殺害過雷瑟，這個既定事實，並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光憑這點，愛絲特便不可能原諒她。

　　「前太陽騎士長？」雖然所有十二聖騎士都過來這條街了，但艾爾梅瑞是離格里西亞最近的一個，他一見到尼奧便愣住了。

　　尼奧環顧了四周一圈，被他的眼神掃過的十二聖騎士們，除了雷瑟和羅蘭，以及有些狀況外的伊力亞之外，全都繃緊了神經站得筆挺，絲毫不敢鬆懈。

　　「不錯，小子們都長大了！等事情解決後，都來陪為師好好過個幾招吧。」尼奧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語氣一轉，認真下令道：「所有人都站成圓形包圍住巫妖！你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聖光，還拿著充滿聖光的武器，巫妖的靈魂無法穿越你們。」

　　此話一出，十二聖騎士包括伊力亞在內，都乖乖照做，包圍住了紅詩。

　　此時，另一個穿著斗篷的身影走到格里西亞的身旁，遞給了他一條項鏈。

　　「艾崔斯特，這個……」望著那條「永恆的寧靜」，格里西亞露出了猶豫的神情。

　　明白他所擔心的事，艾崔斯特也馬上向他解釋道：「巫妖是殺不死的，而這顆寶石有封印的功能，所以，你可以把她的靈魂囚禁在這顆寶石中。等等尼奧會負責毀滅她的身體，其餘的十二聖騎士可以困住她，在那個瞬間，你必須抓住她的靈魂，把她丟進寶石之中，接下來我會封印她。」

　　格里西亞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後，還是接過了寶石，但此時紅詩卻突然慌亂了起來，拼命掙扎著想要起身，可她早已融化的雙手卻連這樣都難以做到。

　　她望著格里西亞，滿臉哀求。

　　察覺格里西亞的神色有些不尋常，尼奧立刻嚴厲低吼道：「格里西亞，別跟她對話！」

　　格里西亞像是突然驚醒般地愣了愣，他對尼奧突如其來的指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在他還未反應過來前，尼奧便一把搶過了他還握在手上的太陽神劍。

　　下一秒，紅詩那詭異的尖叫聲便再度響了起來，淒厲地猶如鬼哭神號，讓人倍覺刺耳。

　　尼奧毫不留情地朝紅詩的身上揮砍，速度快得不只是格里西亞，甚至連愛絲特都得聚精會神才有辦法勉強看得出他揮劍的軌跡。

　　「所有人都立刻聚集聖光！」艾崔斯特著急地大喊：「別離開自己的位置！」

　　頓時，紅詩周圍光芒大盛，十二聖騎士包括羅蘭在內，甚至連不習慣聚集聖光的伊力亞都加入了幫忙的行列。

　　愛絲特也衝上前伸出了手，她的聖光量和聚集光屬性的能力原本就比十二聖騎士之中的溫暖好人派都要強烈許多，當她的聖光一加入，頓時便將整條街的亮度提升了好幾個層級。

　　尼奧神色凌厲地持續揮劍，不知道最終他究竟砍了紅詩多少下，只見她幾乎變得面目全非、渾身破碎得連人形都看不出來時，他氣勢萬鈞地高舉起了太陽神劍。

　　「大地，保護盾！」

　　格里西亞見狀立刻大喊，喬葛聞言先是一愣，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在尼奧的四周架起了抵擋的保護盾──

　　轟──

　　不知道是鬥氣的作用，還是純粹是尼奧揮劍的力道太大，伴隨劇烈的轟鳴聲，劍擊中地面吹起的風，強烈得連十二聖騎士們都被吹飛得有些站不穩，身形纖細的艾崔斯特甚至真的被吹得跌坐在地。

　　愛絲特已經被站得離她最近的羅蘭護在身後，卻還是有些抵擋不住衝擊，正當她一個腳步踉蹌差點直接向後跌去時，幸好有克羅路西菲爾及時現身接住了她。

　　風暴過去後，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是太好看，尤其是喬葛，他的表情甚至比剛才倒在地上掙扎的紅詩還要難看。

　　格里西亞呆呆地望著被尼奧打出一個大凹洞的地面……那是個足以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埋進去的大凹洞。

　　原本躺在其中的紅詩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一次終於不是她將自己隱藏起來，而是確確實實地「被毀滅了身體」──那個大凹洞的中心所殘留的一絲絲碎屑，就是證明。

　　接著，在那碎屑的上方，慢慢聚集了一小團大約只有拳頭大小的黑暗屬性，開始緩慢地向上飄移。

　　「看見了嗎？巫妖的靈魂？」艾崔斯特拍了拍衣服站起身，神色有些緊張地問。

　　格里西亞聞言，愣愣地問：「難道你們看不見嗎？」

　　幾乎所有的十二聖騎士們以及伊力亞都搖了搖頭，但是，卻有個讓在場的人都感到有些驚訝的人，說出了不同的回答。

　　「我看得到。」

　　羅蘭伸出手指著大凹洞中心的上方，神情認真地說道：「在那裡，有一團黑暗屬性。」

　　「魔獄，是真的嗎？」

　　『沒錯，就是那個位置。』

　　回答雷瑟的問題的人是愛絲特，她的精神傳話猛然一出，令在場除了克羅路西菲爾之外的所有人都愣愣地瞪大了眼，注意力馬上從羅蘭身上全轉移了過去。

　　除了格里西亞、喬葛和帝摩斯純粹是有些訝異於她也看得見紅詩的靈魂之外，其餘的人包括伊力亞在內，都同時也驚訝於第一次聽到她使用精神傳話。

　　反應最大的人，尤其是尼奧和艾崔斯特。

　　「愛絲特，妳為什麼要用精神魔法，不直接說話就好？妳……！」艾崔斯特疑惑地望著愛絲特，他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當他轉過頭，一看見格里西亞的臉上竟蒙上一層沉重的陰影時，他頓時便像是明白了什麼，快步上前握住了愛絲特的雙肩。

　　「愛絲特……妳說話呀！」

　　愛絲特愣愣地望著難得表現得這麼激動的艾崔斯特，接著，她僅是勾起溫柔的微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難道妳……」

　　艾崔斯特震驚地瞪大了眼，片刻後，他回過頭望向尼奧，表情已經染上了悲傷。

　　「……」尼奧本已是處於盛怒狀態，看見這一幕後，更是雪上加霜……他凌厲的神色、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沉重得簡直都要讓人窒息了。

　　愛絲特可以猜想得到師父和艾崔斯特此時的心情……可是，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她的事，而是要盡快處理掉紅詩的靈魂，要是不快點抓住她並封印起來，她很快就會逃走的。

　　她抓住格里西亞的手臂，再次使用精神傳話，盡可能清晰地道：『格里西亞，快……否則她會……逃掉的！』

　　「……嗯，我知道。」格里西亞淡淡地勾起嘴角，對她點了點頭，接著便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團黑暗屬性。

　　愛絲特清楚地看見那團黑暗屬性先是定在了半空中，然後慢慢地往格里西亞手中的永恆的寧靜飄了過來，不過它似乎不願意就這樣乖乖就範，過程仍不斷地掙扎來回飄動。

　　艾崔斯特看著格里西亞，有些緊張地說：「如果它進了永恆的寧靜裡，你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才來得及幫忙。」
　　
　　格里西亞點了點頭，一番拉鋸後，他終於將那團黑暗屬性放進了永恆的寧靜裡──可它卻在完全進入寶石的瞬間開始劇烈掙扎了起來，迫使格里西亞必須幾乎用盡全力才能將它困在寶石內。

　　「就是現在！」

　　格里西亞正很勉強地打算開口通知艾崔斯特時，羅蘭卻搶先大喊出聲。

　　艾崔斯特的手立刻覆上寶石，並開始唸起了咒語，一邊也開始聚集大量的水屬性，伊希嵐見狀，也馬上走上前幫忙。

　　隨著水屬性越來越多，格里西亞能感覺到他的的壓力漸漸減低了，於是他也幫忙聚集起水屬性。

　　當艾崔斯特念出咒語的最後一個字時，大量的水屬性已經被壓縮成了一層薄膜，將那團小小的黑暗屬性封印在永恆的寧靜之內，它看來是無法輕易從中出來了。

　　格里西亞這才總算鬆了好大一口氣，確認沒有問題後，他便立刻想把永恆的寧靜還給艾崔斯特，但艾崔斯特卻不肯接過，還勸說道：「戴著這條項鏈吧！它可以保護你不受黑暗屬性的侵蝕……」

　　「等一下！」他話還未說完，格里西亞就激動地打斷了他，問道：「為什麼黑暗屬性會侵蝕我？這根本不合理，我是太陽騎士，充滿了光的太陽騎士！」

　　艾崔斯特沉默了下來，他望向尼奧，格里西亞的視線也跟著他一起移動。

　　尼奧輕輕嘆了口氣，環顧了四周一番後，平靜地說：「你確定要在這裡談？」

　　「就在這裡談！」

　　格里西亞的態度之堅定，令尼奧都有些怔愣，接著，他將太陽神劍遞回給了格里西亞，從他手上拿過永恆的寧靜，一邊戴上他的脖子，一邊開口：「十多年前，在你來聖殿徵選太陽騎士之前，你已經被人領養了。」

　　「我知道。」格里西亞點了點頭，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永恆的寧靜，腦海突然像是閃過了什麼念頭似地微微瞪大了眼。

　　尼奧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領養你的是紅詩和她的手下……你口中的『姐姐』，是一隻女妖。」

　　聞言，格里西亞愣住了。

　　「你那時找了幾次姐姐，都找不到人，後來有一次我和愛絲特就陪你去找，卻正好撞見了紅詩，她口口聲聲要我把你還給她，我當然不肯，那時我早就發現她是一隻巫妖！所以我們打了起來，就是在那一次，我毀了她的身體。」

　　「愛絲特也知道這件事？」格里西亞轉過頭望著愛絲特，見她撫著頸環，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他卻再度望向尼奧，困惑地說：「可是我不記得……」

　　「當時你昏過去了，之後醒來時，卻根本不記得那次打鬥的事情，也沒再說要去找姐姐。」尼奧立刻打斷他，有些不耐煩地說：「教皇說那是什麼創傷症候群的……總之，你確實就這麼忘了，我們也就當作沒這回事，事情過去一段時間以後，我認為也沒必要告訴你了。」

　　「原來是這樣……」

　　這麼多年，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如今突然被告知了這麼多，導致格里西亞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他看了看四周，卻發現十二聖騎士的表情也沒有甚麼不尋常的變化。

　　反而是尼奧，在說完這些話之後，便轉而望向愛絲特，微微歛下了眼。

　　「孩子，現在該換你告訴為師了，愛絲特……是怎麼失去聲音的？」

　　問話一出，十二聖騎士都低下了頭，連雷瑟都沉默地別過了臉。

　　只有伊力亞愣愣地瞪大眼，視線隨尼奧一起望向愛絲特。

　　原來她真的是失去了聲音，剛才才會……表現得那麼不尋常。

　　那曾經給予他鼓勵、為他獻唱加油打氣的可愛妹妹，如今卻再也不能唱歌了嗎……

　　「是……紅詩。」

　　格里西亞懊悔地咬牙，他一把握住永恆的寧靜，緊捏的力道就彷彿是想將它捏得粉碎一般，片刻後，他抬起頭，語氣略帶怒意地說：「紅詩她不但是造成葉芽城動盪的元兇，還曾殺死審判……」

　　「殺死……可是審判騎士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艾崔斯特看向雷瑟，疑惑道。

　　「是愛絲特復活了我。」雷瑟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可他說話的語氣，卻流露著顯而易聞的沉痛：「為了讓我完好無缺、毫無副作用的復活……她向神付出了自己的聲音作為代價。」

　　「……」雷瑟話一說完，艾崔斯特便瞪大了眼，他的神色又染上了方才的哀傷，內心十分激動，卻又不知道此時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只能憐惜地望著愛絲特。

　　尼奧依舊沉默，他深深地望著愛絲特，半瞇起的藍色雙眸雖然沒有摻雜任何憤怒，他身周所散發的氣場卻再度沉重地讓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了。

　　氣氛頓時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愛絲特看著他們，不禁感到有些無奈及懊惱，與一旁神色平靜的克羅路西菲爾對望了一眼後，輕輕嘆了口氣。

　　她明白他們的心情，也知道他們將會一直把這件事深刻地放在心裡，而且無論她再怎麼勸說，都絕對不可能讓他們就此放下……

　　不過事實上，雖然只有她……也許還有克羅路西菲爾知道，但真的……不要緊的。

　　──因為，再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徹底忘記這一切了。

　　現在，不過就是暫時的感到痛苦而已，沒問題的。

　　愛絲特很想讓他們知道這一點，所以她還是想說些什麼來緩解這股沉重，可在她試圖再次使用精神魔法「開口」前，率先打破了沉默的人卻是尼奧。

　　「……這樣啊。」有些意外地，尼奧並沒有大發雷霆，反而像是冷靜了下來，他望了格里西亞握著的永恆的寧靜一眼，淡淡地說：「那麼就是說罪魁禍首已經解決了，沒錯吧。」
　　
　　格里西亞再度加重捏緊的力道，緩緩點了點頭。

　　「嗯，那就好。」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尼奧走到愛絲特面前，伸出右手覆上了她的頭頂，大掌溫柔地輕撫了撫。

　　『師父……』

　　愛絲特微微抬起頭望著尼奧，她的師父臉上掛著她所熟悉的那英氣勃勃卻溫柔的神情，那蔚藍如海的眼底，隱隱流露著無奈與寵溺。

　　她本以為他不免會先斥責自己一番，可他卻竟只是淺淺地勾起嘴角，平靜溫和地說：「孩子，妳過來陪陪為師吧。」

　　他的這句話所透露的情感，是宛若尋常的父親對許久不見的愛女的思念，純粹卻扣人心弦，打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也化解掉了原本的沉重氣氛。

　　愛絲特微微紅了臉，開心地漾開微笑，毫不猶豫地用力點了點頭，她握住師父放在自己頭上的手，親暱地勾起他的手臂，和他一同邁開了步伐。

　　「艾崔斯特，走了。」

　　尼奧帶著愛絲特離開前叫上神情終於恢復成微笑的艾崔斯特，他對格里西亞點了點頭，便立刻跟了上去。

　　而克羅路西菲爾則是微微勾起嘴角，再度淡去了身影。

　　只留下那十三位第三十八代十二聖騎士在原地──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是得讓他們自己處理才行。

　　※

　　經過一番騷動，折騰了一整天，愛絲特與尼奧及艾崔斯特回到旅館附近時，天色也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回旅館的路上，他們順道去旁邊的酒館吃了點東西，還買了幾打酒外帶。

　　克羅路西菲爾早在愛絲特和尼奧一起走時，便放心回到城外休息去了，而艾崔斯特也相當識相，吃飽後便刻意自己一人留在酒館，要愛絲特和尼奧先回房間去。

　　紅詩被封印進了永恆的寧靜，事情至此，總歸……算是告一個段落了。

　　雖然愛絲特知曉一切都尚未結束，但至少在面對下一個「挑戰」之前，她還是有那麼一點時間可以偷閒的，難得等到最愛的師父回來，卻為了先處理紅詩的問題，都還沒有好好跟師父輕鬆地聚一聚。

　　別人如何她是不敢確定，但她的師父說要她陪，她本就是無需任何理由便會樂意之至，更何況，他剛才還是用那麼溫柔的表情及語氣對她開口的……她怎麼可能拒絕呢？

　　今晚，她已經決定將時間都留給師父了。

　　尼奧今晚難得沒有想要用豪邁粗魯的方式將整個酒瓶一乾而盡，而是特意找來了杯子細細品嘗。

　　愛絲特的手上也拿著一杯酒，她與尼奧圍著房間裡的木桌面對面坐著，靜靜啜飲著杯中物。

　　尼奧的位子離窗戶比較近，他一隻手靠在窗戶邊，望著窗外的明月和星辰，嘴角淡淡地勾著弧度。

　　愛絲特面帶欣喜的溫柔微笑，為他手上空了的酒杯斟滿酒。

　　雖然她已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輕易便能以言語表達出她的喜悅，但即使和師父甚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這樣靜靜地陪在他身邊，她就感到非常心滿意足了。

　　但是，她仍察覺得出來……師父那隱含於平靜微笑之中的淡淡哀傷。

　　『師父……』

　　愛絲特看著尼奧，以精神傳話打破了這表面的平靜。

　　尼奧回過頭，又沉默地深深望著她好一會兒，才輕嘆了口氣，開口問：「孩子，熟練精神傳話這件事，對妳來說會很困難嗎？」

　　愛絲特思考了片刻，然後確信地搖了搖頭。

　　對於這一點，她除了是相信克羅路西菲爾的理論之外，也是因為她的確感受得到精神傳話使用起來並沒有那麼困難，最好的證明就是，她明明是今天從沉睡中清醒過來之後才開始嘗試，才不到一天，她卻已經能夠將心中所想的字句表達得至少讓人有辦法理解了。

　　所以，她並不是為了讓尼奧放心才如此回應，而是認真地這麼認為。

　　「那就好了。」尼奧勾起微笑，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您……不罵我嗎？』

　　愛絲特有些遲疑地望著他蔚藍的眼，等待著他的回答。

　　「罵妳？罵妳又有什麼用？」尼奧有些無奈地挑了挑眉，將酒杯放下，笑道：「就算為師當下來得及強硬地阻止妳，難道妳就真的會放棄復活雷瑟那孩子了嗎？」

　　「……」

　　這回，換愛絲特沉默了。

　　其實這個問題，她自己也知道是多餘的。她的師父一直以來對她的疼愛和了解，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失去了聲音，他身為將她養育長大的父親，又怎麼可能不感到憤怒、憐惜與難過……甚至是自責和懊悔呢？

　　雖然尼奧似乎不想表現得太刻意，但愛絲特就是感覺得出來，他剛才之所以只是靜靜喝酒不說話，正是出於對她的體貼……就如同他在得知她為了使用起死回生術復活雷瑟而付出聲音的當下，卻選擇了不斥責她一樣。

　　她知道，他只是捨不得責備她罷了。

　　但是，她並不希望他將這些情緒就這樣一直隱藏在心底。

　　為了復活雷瑟而付出代價，她永不後悔，就算時間重來一百次，她也絕不會改變這個決定，可她的師父和哥哥們，卻也都因為她的這個決定而……傷了心。

　　那不是只要她表現得無所謂就能粉飾太平的，即使那並非她的本意、即使……

　　──即使她知道，時間終將會帶走這一切……但在「那日」到來前，她仍希望造成這一切的自己，至少能夠為他們分擔一些悲傷。

　　『師父……』

　　愛絲特起身，緩緩移動到尼奧身旁，對他伸出雙手，鑽進了他的懷中。

　　尼奧強而有力的雙臂摟住她嬌小的身體，溫柔地輕拍她的背。

　　「孩子，妳還記得嗎？為師要離開聖殿的前一個夜晚，曾經對妳說過的話。」

　　他低沉溫柔的聲音從頭上傳來，令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說過，我相信『妳』，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全力支持妳，即使妳完全不意外地逞強亂來了，讓為師不禁有那麼一點感到後悔……但為師對妳作過的承諾，決不會食言，過去是如此，今後也一樣。」

　　『師父……』

　　溫暖的情感滿溢於心，忍不住隨著眼淚奪眶而出。

　　這時候的愛絲特有那麼點慶幸自己沒有了聲音，讓她連哭泣都不再需要壓抑了。

　　尼奧收緊了手臂，另一隻手則順著她如瀑的黑色長髮輕撫而下，望著她埋在自己胸膛無聲哭泣的嬌小身影，寵溺的眼神仍舊難掩疼惜。

　　『師父……您應該也……還記得吧……那晚我對您……說過的話……』

　　不知道哭了多久，愛絲特的心情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之後，她抬起頭，淚眼汪汪地對尼奧勾起微笑。

　　尼奧先是一愣，但很快就笑著點了點頭，說：「當然。」

　　他絕對算不上是記性好的人，可那晚他們的對話，卻不知為何直到如今都仍彷彿昨日剛發生一般，一直深刻烙印在他的內心深處，久久都無法忘懷。

　　說起來，那晚他曾對她提到過的「魔法」……不知道她如今究竟領悟了沒有呢。

　　『這樣的話……雖然我已經長大了……今晚就還是讓我……任性地撒嬌一回……可以嗎……？』

　　「……嗯。」

　　尼奧笑著嘆了口氣，他再次體認到，作為一個真心疼愛女兒的父親，要狠下心來拒絕女兒的撒嬌懇求，究竟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至少被稱為「史上最強的太陽騎士」、幾乎戰無不勝的他，是真的難以做到就是了。

　　他輕易地打橫抱起了她，那強而有力的寬闊懷抱，依舊是如此可靠溫暖……

　　此刻的愛絲特，只覺得自己實在是無比幸福，淚痕未乾的銀眸，也忍不住再度流下了眼淚。

　　當艾崔斯特回到旅館房間的時候，只見尼奧穿著輕便的衣服，半臥在其中一張床上，他左手撐著頭，整個人背對著房門。

　　尼奧發現他進門時立刻就轉身察看，見到是他，便對他有些神秘地一笑，還伸出食指放在唇邊，比出要他噤聲的動作。

　　見他從容卻神秘地再度轉過身，那反應簡直就像是被他高大的身形所擋住的床的另一邊藏著什麼寶物似地……

　　艾崔斯特頓時充滿了疑惑，忍不住走上前一探究竟。

　　他繞過床尾，映入他眼簾的，是蓋著棉被蜷縮在尼奧懷裡的愛絲特笑容滿溢的睡顏。

　　是了，這對尼奧來說，確實是無可取代的寶物沒錯。

　　愛絲特那平靜而幸福的表情感染了艾崔斯特，令他的嘴角也不禁跟著勾起了溫柔的弧度。

　　─待續。第七卷完─

※註：此張CG之繪師為夏白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