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Hearts。

94.相伴

　　蔚藍晴空之下，微風輕拂而過。

　　「呼──」

　　愛絲特大口深呼吸了一口氣，心情大好地沉浸享受著清風與新鮮的空氣。

　　黑色的長髮沒有綁起來，而是任由其披散在背上，順著拂過臉頰的氣流飛散在半空中──如同她本身此刻的狀態一樣。

　　她正跨坐在一頭漆黑巨龍的背上，雙手扶著其中一片巨大的背鱗。

　　黑色巨龍張著巨大的翅膀，翱翔於天際。雖然被人類騎在背上，牠的表情卻相當平靜，不但沒有任何一絲憤怒，那偶爾會瞄向背上笑容滿面的嬌小少女的、紅寶石般的奇異雙眸，還隱約流露淡淡的溫柔。

　　這宛如只會出現在夢中、令一般人難以置信的奇特畫面，此刻卻在杳無人煙的森林上空真實地上演。

　　自那莫名奇妙的一晚後……已經過了大約五天的時間。

　　格里西亞在那晚過後，理所當然地再度被關回了禁閉室，至於愛絲特嘛……那突然被當眾撕開胸前衣物的羞窘之感，其實也就只出現在那當下不久而已，那件事實質上對她的影響，大概只有她就這樣莫名報銷了一件睡衣而已。

　　也幸好那件睡衣不是月蘭國的艾莉小公主送她的那件連身裙……不然她可能會像伊希嵐一樣，真的會對格里西亞生氣也說不定。

　　那之後的隔天，她就被指派了視察地方神殿的任務，這次的任務，加上視察的時間，來回大約需要三天。

　　而接到這個任務時，愛絲特便立刻靈機一動地向交付她任務的隊長雷瑟提出了請求……

　　※

　　「妳說，妳希望可以多給妳兩天的時間，在視察結束後和克羅路西菲爾一起『修煉』？」雷瑟微微睜大了眼，雖然有些愣了愣，但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也不是特別震驚的樣子。

　　「是的！」愛絲特神情認真地說：「我會好好完成視察的任務，然後才與賢……與克羅一起在回程途中的月蔽之森修煉兩天，希望您可以答應，審判騎士長！」

　　愛絲特一邊說，一邊端正地對雷瑟行了個騎士禮。

　　雷瑟望著她，沉默地陷入了思考。

　　前幾天和她一起練劍時，她便將她所知的「龍契者」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包括那傳聞中只有契約的人與龍能夠共同施展的神秘「龍契魔法」。

　　那似乎是連她和克羅路西菲爾都不清楚全貌的、古老的魔法，傳說中真正的「龍契者」，只要學會，便能從中獲得相當強大、難以估計的力量。

　　雷瑟是看著愛絲特長大的人，他很清楚知道神術一直都是她的弱項，更不用說是需要操縱更複雜屬性的魔法了……可她看起來，卻非常想要盡快將那連真面目都尚未完全知曉的魔法給學習起來。

　　……也許，這與他和她所共同知道的那個關於格里西亞的「秘密」有關吧？

　　若真如她所言，那「龍契魔法」的力量相當強大，那麼她若真學會了，在未來的某天……或許是真的能夠派得上用場。

　　不過，她是否真能夠獲得那傳聞中的強大力量，他是一點都不在乎的，因為就算她沒能習得，他也絕不會讓格里西亞，以及他們所有人前進的道路……被那個「秘密」所影響。

　　對於這件事，他真正在乎的是，對控制屬性極為不擅長的她，真的能夠在安全不受到傷害的情況下，學會那神祕未知又強大的魔法嗎？

　　思及此，雷瑟不禁皺起了眉頭，他那有些嚴肅的眼神，從還在等待他回應而有些忐忑的愛絲特身上，緩緩移至了站在她身後、已化作人型的克羅路西菲爾身上。

　　愛絲特也與他一起轉過頭，殷切地望著她的「賢者大人」。

　　克羅路西菲爾以那淡然沉著的神情回望了雷瑟一會兒，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她太過胡來，況且，這是急不得的。」

　　※

　　得到他那番回答，雷瑟才總算答應了愛絲特的請求。

　　視察結束後，她便與克羅路西菲爾在那座有著不少不死生物活動的月蔽之森待了兩天兩夜。

　　第一天，他們熟練地做好露宿的準備工作後，修煉便開始了……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事情卻似乎不如他們所想的那麼順利。

　　自從格里西亞被關禁閉後，愛絲特在有空時就一直都在研讀並努力練習著各式各樣的基礎魔法，有關魔法的基礎理論，她一邊研讀書籍、一邊積極到處請教光明神殿裡懂得魔法的人（主要是教皇），可以算是大致上有個基本瞭解了。不過，就如她先前，也就是離開聖殿並與克羅路西菲爾訂下契約之前就預想過的……她的屬性控制能力之糟糕，就算理解了理論，但要通往實作的道路……那可真的是荊棘滿佈、困難重重呀。

　　她這次向雷瑟提出要與克羅路西菲爾單獨外出修煉的一部分原因，原本就是打算請博學多聞、並且已經對魔法駕輕就熟的賢者大人親自指導她的……只是她卻沒想到，克羅路西菲爾實際上能夠給她的幫助，卻相當有限。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是「一頭龍」。

　　就算克羅路西菲爾能變成人的型態，「牠」依舊是一頭貨真價實的魔獸暗龍，而愛絲特是人類，即使有契約的聯繫，他們仍是屬於「運用不同系統施展魔法」的兩種種族。

　　正如克羅路西菲爾之前向十二聖騎士解釋過的，人類、以及和人類接近的種族，如精靈、黑暗精靈、矮人等，這些是屬於「知性」的種族，亦即在這個世界被歸類為「主要種族」的一群，因此，他們所運用的魔法系統是相同的。

　　而諸如愛絲特先前曾遇過的魔飛鼠、獨角獸，以及克羅路西菲爾這類歸為「靈性」的魔獸，他們施展魔法的「方法」就與知性種族不同了。

　　一般而言，魔獸施展魔法的能力是天生就擁有的，牠們的靈性強，與屬性的連結和感受力也比知性種族好上許多，所以，讓克羅路西菲爾指導愛絲特實際施展魔法，那學習效果……大概只等同於去請教都是憑「本能」在施展魔法的格里西亞而已。

　　如此這般，「魔法實作」這部分的修煉只得告吹，行程更改成了一人一龍的「思辨之旅」，也算是另外一種形式的「修煉」了。

　　整整兩天的時間，他們單獨面對面地深度對談了許多事情──也是在這個時候，愛絲特才真正知曉，這位與自己訂下了「生命契約」的異種族的恩人，究竟對「自己的真實」了解得有多麼深刻了。

　　那「生命契約」的效力之強……有些超乎了她的想像呢。

　　「接下來，妳打算怎麼做？」

　　愛絲特的思緒，被從腦海和內心深處傳來的低沉聲音給打斷。看見微微回過頭望著她的巨龍那對碩大的紅寶石雙眼，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收起了笑容，神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我……覺得很不安，還有……」說到一半，她便欲言又止地停下了話。

　　牠是與自己的生命軌跡相繫的存在，牠又是靈性極為強烈的最高等級魔獸，愛絲特知道，牠只要專注集中精神，甚至連她當下的「內心感受」都能夠得知。

　　感覺就像是多了個「完全了解自己，並且只會給予自己支持與鼓勵、陪伴在身邊」的存在一樣。

　　雖然這聽起來似乎不算是壞事，但對愛絲特來說，這卻是讓她感到……對牠有些過意不去的事。

　　因為，這等於將牠牽扯了進來……必須與她一同面對未來即將發生的所有事了。

　　見她在答非所問後便沉默不語，以及小巧臉蛋上那難以掩飾的不安與愧疚的神情，克羅路西菲爾微微瞇起了眼睛。

　　「妳不需要想那麼多。」

　　「唔……」

　　望著牠那彷彿代替此刻無法輕撫她的頭的雙手、溫柔注視著她的赤色雙眼，愛絲特有些呆然地眨了眨眼。

　　「主動與妳訂下契約的是我。是妳的『生命之光』，開啟了我那未曾到過的未來的大門──」

　　「因此，無論那會是什麼樣的未來，我都已決定與妳一同面對。」

　　「唔……」

　　克羅路西菲爾的語氣十分平淡，但那對瑰麗的紅寶石大眼卻非常認真，令愛絲特不禁有些動容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與妳訂定契約之時，我便已做出了順從內心的選擇，那亦是我真正的期許。」

　　克羅路西菲爾深深地望著她，接著問道：「那妳呢？妳真正的期望，又是如何？」

　　「妳希望我以同伴的身分伴妳左右，幫助妳、與妳一同向實現那『心願』的荊棘道路前行嗎？」

　　「……！」

　　牠這番彷彿「看透了自己內心所想」的問話，讓愛絲特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又驚訝又欣喜的情感，從內心深處如湧泉般滿溢而出。

　　她輕輕撫上頸環，感動地閉上了眼睛。片刻後，那雙蘊含著感動之情與淡淡悲傷的美麗銀眸慢慢睜開，然後，她以認真卻帶著如同孩子向父親撒嬌般的語氣，緩緩開口，回答了他的疑問。

　　「──是的，我希望。」

　　「若是有您相伴，我相信我一定能加更勇敢的面對……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務必陪我一同前往……那崎嶇而仍未知的未來。」

　　「榮幸之至。」克羅路西菲爾閉上眼，輕點了點頭，語氣依舊淡然、卻真誠無比地低喃：「但願我的陪伴，能讓那未來的道路……不再那般曲折。」

　　「賢者大人……」

　　「……」

　　見她高興又感動地順著自己的背鱗抱上自己的背，也聽見她又這麼稱呼自己了……克羅路西菲爾那原本帶著淡淡溫柔的平靜神情，瞬間染上了一層無奈。

　　「啊，抱歉……我又忘記了。」看到眼前黑色巨龍臉上那副「真拿妳沒轍」的表情，愛絲特眨了眨眼，有些調皮地了吐舌頭。

　　她連忙改口，語氣依舊溫柔而認真地說：「真的非常謝謝你……克羅。」

　　「……嗯。」

　　巨龍再度輕點了點頭，接著牠便轉過頭去，望向前方的蔚藍天空。

　　乘著風向前飛行，後頭傳來的，是如同點亮牠生命的、那惹人憐愛的嬌小少女清澈婉轉的歌聲──

　　我依然是心比天高的孩子，

　　我依然稚嫩，如同那雪白的花朵，

　　在蔚藍的海浪中起伏閃耀。

　　我會勇往直前，永不屈服，

　　我付出一切、傾聽一切，

　　就像孩子一樣。

　　我將用永遠渴望的目光，迎接窗外的世界，

　　並為自己高聲歌唱，

　　就像被海浪送上岸邊的花朵一樣。

　　風在我身旁舞動，拂過我的雙肩，

　　在這清澈的蔚藍天空下，

　　我腳下堅實的土地，

　　將守護我永不動搖的信念……

　　「就快到了。」

　　愛絲特露出高興的微笑，順著克羅路西菲爾的視線，與他一同望向遠處與地面連接的地方。

　　忘響國的首都‧葉芽城映入了眼簾。

　　──那是當時還年幼的她，在黑色的金星引導下所獲得的、珍貴無比的寶物，與諸多重要的人事物相遇，並養育她成長茁壯的「故鄉」。

　　※

　　克羅路西菲爾緩緩降低飛行的高度，與此同時，牠的身周也散發出了淡淡的奇特光芒。

　　接近地面時，光芒也慢慢淡去，接著，化作人型的他，便以打橫抱著愛絲特的動作，乘著風屬性安全地降落了地面。

　　「所以，妳接下來要將事情通知『那一位』，尋求他……以及他的同伴的幫助嗎？」克羅路西菲爾輕輕放下了她，低沉嗓音平靜而嚴肅地問道。

　　「嗯。」愛絲特輕點了點頭，說：「回到光明神殿後不久，我就已經寫信給『他們』……給我的師父以及艾崔斯特先生了，不過……」

　　她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失笑道：「這次格里西亞失蹤的事情鬧得這麼大，我想就算沒有我的信，他們也會自己採取行動回來看看的吧。」

　　克羅路西菲爾點了點頭，說：「那妳自己接下來的行動，也要多加小心。」

　　「嗯，我明白，謝謝你。」愛絲特對他溫柔一笑，回應道。

　　克羅路西菲爾淡淡地勾起嘴角，接著，他的視線朝著某個方向望了過去。

　　再往前一段路，就是葉芽城的城門了。

　　由於「龍契者」的身分實在太過神秘又特殊，為了愛絲特的安全，也為了避免替光明神殿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在教皇與十二聖騎士的討論、以及當事者愛絲特和克羅路西菲爾的同意之下，他們先前便決議了要暫時對外隱瞞這件事情。

　　因此，雖然他們兩位已是實質上的「騎士與坐騎」的關係，但在大城鎮這種人多的地方，他們的行動仍是得低調再低調才行。

　　「我就不與妳進城了，直接『在這裡』送妳回去吧。」

　　克羅路西菲爾平靜地對愛絲特說完，便舉起了手，他輕輕一揮，一道魔法陣便憑空出現在他們前方的地面。

　　那道魔法陣，像是鏡子般慢慢映照出了景象。

　　那是葉芽城的建築物們整齊座落的模樣，而在不遠之處那最顯眼的、如同指標建築一般的宏偉殿堂，正是愛絲特的「家」──那座氣勢磅礡、歷史悠久的光明神殿。

　　「這個是……傳送魔法！」

　　在腦海裡稍微搜尋了一下近期看過的魔法書籍裡頭的內容，愛絲特很快就想起了眼前所見的魔法的名稱。

　　「我們現在在的這個位置，離光明神殿還有一段距離吧？這樣也有辦法使用傳送魔法陣，克羅果然好厲害！」她微微瞪大了眼，無比讚嘆地說。

　　「這距離算是很短了。」克羅路西菲爾淡淡地勾起嘴角。

　　「竟然算是很短嗎……」聞言，愛絲特的銀色大眼瞪得更大了，她望向克羅路西菲爾，訝異道：「那也就是說，就算是更遠的距離，你也都能成功施展傳送魔法嗎？」

　　「若起點為光明神殿，就是大約到基辛格王國的渾沌神殿都可以的距離。」

　　「哇……」愛絲特驚訝地眨了眨眼，但緊接著，她卻微微皺起了眉頭，說：「所以……其實這次的地方神殿視察，克羅你根本不需要用飛的載我，也能將我們傳送到這次執行視察的地點，再傳送回來嗎？」

　　「……嗯。」克羅路西菲爾沉默地望著她片刻，淡淡地點了點頭。

　　「唔……既然這樣，你怎麼沒有早點告訴我呢？啊，不對……是我太沒用了，竟然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愛絲特懊惱地扶額，面露愧疚地對他說：「讓你載著我飛行那麼久……真是太麻煩你了。」

　　「……不。」

　　就知道她又要胡思亂想了……克羅路西菲爾有些無奈地揚了揚眉，語氣依舊平靜地搖頭說：「對我而言，使用傳送魔法和以原本的姿態飛行，並沒有太大差別。況且，根據『契約』，我本就是妳的坐騎，只要妳有需要，載著妳移動或戰鬥，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妳就別想太多了。」

　　「我明白妳將我視為對等的同伴，我不會阻止妳的想法。」紅寶石般的雙眼深深地望著她，他繼續說：「但我也希望妳能信任我對妳的『協助』……無論是以何種形式，好嗎？」

　　「克羅……」心頭再度湧上溫暖，愛絲特對他溫柔一笑，點了點頭。

　　「路上小心，若需要我，我隨時都在。」

　　「嗯！」

　　在克羅路西菲爾流露著溫柔的沉著眼神注視之下，站上光芒大盛的傳送魔法陣的愛絲特，臉上掛著可愛的笑容對他揮了揮手後，她的身影便隨著漸漸淡去的光芒，一同消失在魔法陣之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