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Hearts。

97.她所知道的事

　　接近晚餐時間，愛絲特從審判所回到聖殿，一個人走在沒什麼人的走廊上。

　　她的腦海裡仍想著剛才與雷瑟對話的內容，以及他在聽見她所說的話後，那摻雜著疑惑和些許震驚的反應……

　　※

　　「……妳說的是真的嗎？」雷瑟瞪大了眼，神色很是訝異。

　　「是的。」愛絲特認真地點了點頭，繼續說：「在格里西亞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裡，我們的確遇見了那名有著小女孩外表的巫妖，除此之外，還有一直以來都待在葉芽城、這次似乎也幫了你們很多忙的粉紅，她們都是需要特別注意的存在！而且，我想她們應該都……跟沉默之鷹此次的到來有關。」

　　「……」雷瑟皺起眉頭，臉色也更加沉了下去。

　　「另外，根據你們之前告訴過我的，格里西亞在克羅的龍洞裡時的狀況……關於那顆『永恆的寧靜』。」

　　「那顆寶石，格里西亞說是他的老師，也就是妳的師父的東西，已經來跟我拿回去了，但是我警告過他，在還給尼奧老師前，他只能好好收著，不能隨便使用，也不能攜帶在身上……那時在龍洞的事，絕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

　　「唔……」

　　見雷瑟神色肅穆地沉聲說著，愛絲特不禁有些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會兒。

　　雖然有些猶豫該不該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但片刻之後，她還是下定決心，繼續說道：「你曾告訴我，根據伊希嵐的敘述，格里西亞是在碰到那顆『永恆的寧靜』時才觸動魔法，變成那個黑髮黑眼的模樣的……但是，我認為那很有可能是那名巫妖故意設計的，為的是要讓大家都誤以為『永恆的寧靜』是不好的東西！」

　　「……」

　　聽見這番話，雷瑟的臉色果然更加難看了，那對濃劍眉都糾結了起來。

　　「請相信我！」

　　愛絲特也不肯放棄，她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繼續解釋：「那顆寶石絕對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它是非常稀有的純水屬性寶石，擁有絕佳的鎮靜以及封印的效果，對格里西亞來說……更是可以保護他不被黑暗侵蝕的寶物──」

　　「但是那顆寶石也的確曾讓他變成那個模樣！」

　　「……！」

　　一瞬間，空氣彷彿凝結般陷入了一片靜寂。

　　看見愛絲特那對震驚地睜大、直直地望著他的銀眸，以及那摻雜驚慌和擔憂的表情，雷瑟才如同大夢初醒般回過神。

　　「……抱歉，我太激動了。」雷瑟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緩和一下情緒後，那嚴肅沉重的可怕酷臉才自覺地放鬆了些。

　　剛才確實是他一時太過衝動，竟不小心像是遷怒般地對愛絲特低吼了……

　　從小到大，在她的眼裡，他一直都是個冷靜自持又沉穩的大哥哥，即使是在指導她劍術、需要嚴格糾正她的錯誤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對她那麼兇過，她會因此被他嚇到，也是相當合情合理的事。

　　「……不。」帶著相當複雜的神情，愛絲特深深地望著雷瑟好一會兒，才閉上眼睛長長地吐了口氣，接著搖了搖頭，並對他露出淡淡的微笑：「你說的沒有錯，無論原因為何，『永恆的寧靜』的確都曾經造成『那樣的結果』……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愛絲特。」

　　沉默了片刻後，雷瑟的臉上再度掛上肅穆的神情，但是，他卻伸出大掌輕輕撫上愛絲特的頭，緩緩開口：「我要妳明白，我並不是不信任妳所說的話，而是我們真的不能再冒任何風險了，妳知道嗎？那個時候，若不是我們及時趕到，恐怕連妳也……」

　　「嗯……？」

　　話說到這裡，雷瑟便不再繼續了。他像是刻意忽略愛絲特聽了他的話後所顯露出的疑惑，只是轉而以那低沉嚴肅的聲調，不容拒絕似地對她說：「總之，無論是那個小女孩、粉紅、渾沌神殿，或是那顆寶石的事，妳都別再介入了，明白嗎？」

　　「雷瑟……」

　　看著雷瑟那無比認真的表情中所隱含的……那難以察覺，卻足以令她感受得到的，他對她的關懷以及深深的憂心……愛絲特只得把本來想反駁的話語，通通都先放回心裡去了。

　　她撫上他仍溫柔覆在她頭上的大掌，無奈地勾起嘴角望向他，說：「這是隊長您的命令嗎？」

　　「……嗯。」見狀，雷瑟總算也跟著勾起淡淡的微笑，他點了點頭，語氣卻仍十分認真地說：「沒錯，這是命令。」

　　「是這樣……呢。」

　　愛絲特的笑容漸漸變得柔和，她閉上雙眼，將雷瑟的手從自己的頭上拿下，並以雙手緊握住那隻溫暖的大掌，放在自己的面前。

　　「既然是隊長的命令，那愛絲特便要遵從，只是，我仍希望……」

　　清澈的雙眼再度睜開，在她那如月般的眸子裡頭所倒映出的雷瑟的手掌，彷彿像是某種珍稀的寶物般。

　　她深深地望向他，以請求的語氣開口道：「我希望我剛才所說的話，請你務必……都要放在心上，好嗎？」

　　「愛絲特……」

　　雷瑟看見她那彷彿快要哭出來般、卻又溫柔無比的笑容，一時之間竟有些訝異地愣住了。

　　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才會以這般近乎哀求的語氣對他說出這些話……這是現在的雷瑟尚未能夠理解的。

　　──要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會真正明白那箇中深意。

　　因此，他僅僅是點了點頭，給予了她肯定的回應。

　　※

　　「唔……」

　　一邊繼續一步步向前進，一邊回想著剛才對話過程的愛絲特，表情有些沉重。

　　雖然雷瑟的反應還算是在她的預料範圍內，但她總覺得，他似乎也有一些事情隱瞞著她。

　　只是，就如同他雖態度強硬，卻其實仍是相信著她一樣，她認為即使他有所隱瞞，也絕對不會是出自想要傷害她的想法才不肯說實話的。

　　她真正在意的是……

　　『妳在擔心嗎？』

　　克羅路西菲爾沉穩的聲音從腦海裡傳來，也暫時中斷了她的思緒。

　　「……嗯。」愛絲特皺眉，老實地點了點頭，猶疑地說：「雖說在十二聖騎士之中，最不需要擔心的人就是雷瑟了，但是……」

　　愛絲特微微瞇起眼，臉色凝重地停下了腳步，手也撫上了頸環。

　　『我理解。』克羅路西菲爾同意地回應，繼續說：『不過，我想那個人的強大，妳是最清楚的。而妳也明白，那個人是出自於想保護妳的心情，才會那麼對妳說。』

　　「我知道……」愛絲特緩緩低下頭，說話的語氣聽來彷彿是在隱忍著什麼似地相當壓抑：「但……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讓人擔心……」

　　『我明白妳焦急的心情，但是，目前還未到那個「時間」，急不得的。』克羅路西菲爾的聲音，低沉卻平穩地像是在安撫她。

　　愛絲特沒有說話，只是帶著憂慮的神情，輕輕點了點頭。

　　『等到妳的師父回來，真的必須展開行動的時候，再試著和他們一起好好商量吧。』

　　「……嗯。」

　　愛絲特閉上雙眼，努力地平復自己已不知不覺變得有些激動的心情後，她的嘴角才終於勾起淡淡的微笑。

　　「謝謝你，克羅。」她的左手附上右肩頭，輕聲地說：「自從有了你的陪伴和理解後，我好像終於可以……不再需要自己一個人不斷煩惱了。」

　　『那很好，這也正是我的存在、以及我們的契約意義之所在。』

　　克羅路西菲爾那彷彿是一位溫柔的父親開導並安慰孩子般的話語，愛絲特即使與他分隔兩處，仍能感受得到。

　　她至今已獨自一人承受了太多……那份沉重，甚至是克羅路西菲爾在與她訂下契約之前也沒有預料到的。

　　這也是在訂下契約的當下，他之所以會表現得那般震驚的最主要原因──有關她的一切，他知道的可說是遠比其他人多太多了。

　　從今爾後，只要是他能夠幫助得到她的一切，他都會盡力去做。

　　愛絲特望著自己的右肩，溫柔地微笑著點了點頭，接著振作地雙手握拳，堅定地說：「那麼，接下來我也要加油了！希望能夠快點學會龍契魔法！當務之急是要把屬性控制練得更好才行……盡力啦……嗚嗚。」說著說著，語氣也越來越心虛，最後更是無奈地乾笑了幾聲。

　　咕嚕──

　　『在擔心能不能學好屬性控制之前，先去吃晚餐填飽肚子吧。』

　　「……」

　　聽到自己的肚子所發出的令人尷尬的聲音，以及克羅路西菲爾那從容之中感覺得出來的調侃語調，愛絲特羞窘地搔了搔微微泛紅的臉頰，默默轉彎，往餐廳的方向邁步走去。

　　不過也多虧了她快餓壞了的肚子，以及克羅路西菲爾的這番調侃，她的情緒終於因此平復了下來。

　　才剛走幾步路，遠遠地，愛絲特就看見前方走廊交叉處，一個高大的身影抱著一疊公文經過。

　　那個人是羅蘭‧魔獄，他的臉上依舊掛著正經八百的表情，走路的姿勢也仍是那般英挺堅定……然而，愛絲特卻覺得此刻的他的步伐竟有些僵硬，那認真的神情看起來似乎也摻雜著些許空洞和失神。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羅……魔獄騎士長，晚上好！」

　　愛絲特不禁露出擔心的表情，快步向前叫住了他。

　　羅蘭聽見她的叫喚，才像是回過神般停下腳步望向她。

　　「是愛絲特啊……晚上好。」羅蘭微微勾起嘴角，對她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明顯表現出來，但他那仍不太尋常的樣子，還是被愛絲特察覺到了。

　　「魔獄……不，羅蘭。」望了望四周，確認都沒有其他人後，愛絲特便改口，以他也較為熟悉的稱呼，有些擔憂地對他說：「還好嗎？」

　　聞言，羅蘭微微睜大眼一愣，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神情，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事。」

　　「……」見狀，愛絲特忍不住嘟起小嘴，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說：「你看起來可不是沒什麼事的樣子喔？」

　　「唔……」看她不太高興的樣子，羅蘭眨了眨眼，隨即有些失笑道：「妳的觀察力還真是敏銳。」

　　「那是當然的！」

　　「……噗。」她雙手環胸，一副理直氣壯的可愛模樣，讓羅蘭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音。

　　雖說他們兩人認識的時間不像她與其他十二聖騎士那麼久，但好歹也至少超過三年了，而她也其實自第三十八代十二小騎士選拔時，就一直記得羅蘭……想當然爾，他的神色變化即使相較其他人而言的確隱藏的特別好，仍是不可能輕易瞞過她的，甚至可以說，對她而言，羅蘭的心思反而相較她的其他哥哥們都還更好懂呢。

　　「真是的……」看著羅蘭放鬆了不少的表情，她才跟著無奈地微微勾起嘴角，但她隨即便再度收起笑容，不滿地說：「我說，羅蘭你啊……是不是到現在都還是很常把心事放在心底，不會去找其他十二聖騎士、甚至連格里西亞也不會說呢？」

　　聞言，羅蘭沒有回應她的話，只是帶著有些複雜的微笑望著她。

　　「果然如此……這樣不行，要是累積太多負面情緒無處可訴說，心可是會悶出病的！」愛絲特不認同地皺起眉頭，繼續說：「自從我跟失去記憶的格里西亞離開聖殿，再到回來了以後，我也幾乎都沒有時間請你指導我劍術了，不然的話，至少還有我能聽你說一些話的……」

　　「不，不要緊的。」聞言，羅蘭立刻搖了搖頭，說：「我偶爾會去找粉紅，她也會聽我說話，所以沒問題的。」

　　「……」

　　聽了這番話，愛絲特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凝重了──不過只經轉瞬，她就趕緊搖了搖頭，繼續以擔憂和關心的語氣，有些強硬地對他說：「不管怎麼樣，既然現在被我察覺了，那你總能夠稍微對我說一些在你心裡的……某些無人可傾訴的想法吧？」

　　見她如此認真關心自己的模樣，羅蘭再度愣了愣，雖然感到有些高興，卻也沒有馬上回應她，僅是對她露出淡淡的微笑，便微微低下了頭。

　　愛絲特也沒有著急，只是望著他、靜靜等待著他開口，畢竟她的本意也不是要強迫羅蘭全盤托出他不想說的事，只是希望他多少能夠把那「不說出來就會影響到他的情緒與心理狀態」的事情，以他覺得能夠好好抒發的方式，多少對她傾訴一些而已。

　　然而，過了好一段時間，羅蘭依舊沉默著。他的腦海裡再度浮現了剛才在聖殿的花園與格里西亞碰見時，兩個人的對話內容之中，最令他印象深刻且在意的話……

　　──羅蘭，答應我，不管怎麼樣都不要傷害十二聖騎士。

　　羅蘭嘴角的弧度消失，藍色雙眸微微瞇起。

　　他是知道的，在愛絲特親手製作料理的那個接風會上，他知道十二聖騎士的確已漸漸接納了他這個空降的外來者，只是他自己還沒能夠習慣而已，但是……

　　即使接在那句話之後，格里西亞也強調了他並不是不相信他，他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仍有些被那句話給……影響到了。

　　但是，關於這件事，縱然告訴了愛絲特，也只會讓她更加煩惱而已，她都為了自己如此費盡心思，甚至親自策劃那場接風會了，他又怎麼能再讓她感到困擾和擔心呢？

　　思及此，羅蘭閉上了眼睛，經過片刻後，他才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再度緩緩睜開眼，望向愛絲特。

　　「我想，我只是還沒有完全習慣跟這麼多同伴相處而已。妳也知道，我還在皇宮的時候本來就不太與人往來，所以，真的沒事的。」

　　「是這樣嗎……」愛絲特仍望著他，表情看起來依舊透露著擔憂。

　　「不過，有另外一件事，若妳願意傾聽，那麼我希望妳能夠聽我說。」

　　「嗯……？」

　　愛絲特疑惑地偏了偏頭。

　　她完全沒有預想到，羅蘭接下來即將說出口的話，竟讓她剛才才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情緒，又險些要激動得潰堤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