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Hearts。

90.屠龍

　　鏗鏘──轟──

　　吼吼吼──

　　刀劍碰撞的聲音、魔法抵銷的爆炸聲，伴隨著偶爾發出、明顯相當震怒的野獸吼聲此起彼落，迴盪在偌大的洞窟之中。

　　十個……不，是十一個身周散發著強烈光與風屬性的高大身影，敏捷穿梭在張牙舞爪的黑色巨獸周圍。

　　除了散發著濃烈怒意的雙眼是與紅寶石相同的色澤之外，那對巨大的銳爪與骨翅，以及佈滿全身的堅硬鱗片、甚至是頭上的一對尖角，全都是如無底深淵般絕對黑暗的顏色。

　　那是個幾近傳說的存在，大部分的人類都或曾耳聞，卻可能終其一生從未見過的珍稀魔獸──

　　一頭巨大無比的黑暗巨龍。

　　那十一道人影、加上一個站在較遠處觀望，並時不時給予那十一個人施以輔助的身影，總共十二個人，默契十足地對付著正怒氣沖天、毫無保留地張狂釋放強烈黑暗屬性的巨大暗龍。

　　一抹全身漆黑的身影，以俐落的姿態躲過向他襲去的黑色巨爪，迅捷地一個轉身，手中聚集著厚實鬥氣的黑色長劍就在下一秒劃過眼前巨大目標的身體。

　　沒有給巨龍絲毫的喘息空間，另一道同樣高大漆黑的身影立刻一閃而過補上一擊，他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魔劍，直接將巨龍傷處的漆黑鱗片、連同皮肉給削了下來。

　　吼──！

　　鮮紅色的溫熱血液大量噴濺而出，然而巨龍那彷彿能將整個巨大洞窟震垮的吼叫聲，與其說像是受到重傷害而發出的痛苦慘叫，不如說，更像是因為極度憤怒而發出的怒吼。

　　體側的傷勢沒有阻止巨龍的行動，牠巨爪一揮，襲向另一頭那正以暴風迅雷之姿，用那充盈光屬性的腿甲對牠展開強力踢擊的身影──那抹藍色的身影對牠的攻擊，都將牠身上堅硬的鱗片踢得有些坑坑洞洞了，然而他的速度實在太快，巨龍的攻擊連他的一根頭髮也沒碰到，就被他輕鬆閃過。

　　咻咻──

　　巨龍還來不及進行下個攻擊，好幾支纏繞著聖光的箭就朝著牠的臉部、瞄準牠的雙眼直射過去。牠立刻舉起巨翅阻擋，那箭矢上的強烈聖光，卻毫不客氣地燒穿了牠那主要由黑暗屬性組成的翅膀，雖然因此改變了箭飛行的路線，使牠那對紅寶石之眸能逃過一劫，銳利的箭矢卻轉而刺進了牠的臉頰。

　　聖光燒灼著牠的臉，滋滋作響的聲音迴盪在山洞之中。

　　咕──！

　　巨龍露出略微痛苦的表情，但只經轉瞬，牠便立刻皺起眉頭，再度爆發出大量的黑暗屬性，將幾支箭矢破壞得粉碎。

　　那兇惡憤怒的眼神，瞪視著暫時停下攻擊、紛紛集合在施加輔助神術的金色身影前方，總共十二名的人類。

　　吼────！

　　緊接著，伴隨著響徹整個洞窟的咆哮，牠的口中瞬間爆發出由極為濃烈的黑暗屬性和腐蝕性酸液組成的魔法龍息，直朝著面前的十二個人影轟去。

　　然而，這猛烈的龍之吐息，卻在其中一抹棕色的身影趕緊伸出手擺出態勢，以強大的聖光架起「大地之盾」護住所有人後，被完全阻擋化解掉了。

　　「……靠！都被打成這樣了，這傢伙居然還能發出這麼強的攻擊！」

　　棕色的身影，也就是喬葛‧大地一邊駕著大地之盾，一邊也毫不客氣地大聲抱怨。

　　「那當然啦，牠可是龍耶！最高等的魔獸啊！你以為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動物啊？」萊卡‧刃金流暢地把玩著蓄勢待發的飛刀，勾起有些興奮的微笑說道。

　　「不過，再這樣下去，不知道還要打多久啊。」維瓦爾‧孤月甩了甩他的長鞭，他那無法低下的頭，就這麼順勢地、帶著高傲的神色直盯著巨龍。

　　「管他的，反正只要能打趴牠，然後趕快回去聖殿都好啦！我快累死了，拜託讓我回去補眠啦……」剛才使用腿甲作為武器的藍色身影，也就是希歐‧暴風一臉疲憊地喃喃，話說完，他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說的也是，不過如果真要比持續力的話，我們也不會輸……」

　　「別再聊天了，為了找到太陽和愛絲特，這陣子已經花掉夠多時間了，就速戰速決吧。」

　　那抹黑漆漆的高大身影，也就是雷瑟‧審判再度高舉黑色的審判神劍，威嚴十足地下令。剛才還在閒聊的眾人也立刻恢復嚴肅的神情，再度擺出了戰鬥架勢。

　　雷瑟轉過頭，以那讓人備感威壓的眼神默默瞪了身後的金色身影，也就是在一旁對眾人施加輔助神術的格里西亞‧太陽。

　　看見他有些心虛地對他尷尬一笑後，雷瑟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再與剛才緊接在他的攻擊之後削下龍皮和龍肉的另一道黑色身影，也就是穿著緊身衣、此刻卻拿下了平常會戴著的面罩的羅蘭‧魔獄對望了一眼，便見他一臉嚴肅認真地對他點了點頭。

　　接著，十一道身影便在雷瑟的帶領下，再度朝巨龍一躍而上。

　　望著他的十二聖騎士兄弟與巨龍戰鬥的身姿，格里西亞的腦海裡不禁回憶起稍早的情景……

　　格里西亞在紅詩利用「永恆的寧靜」，將特萊澤爾山谷裡所有的黑暗屬性全數封印進他的體內後，他又變回了黑髮黑眼的「那個他」──那個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斥著隨心所欲的惡意，像是小孩子般幾乎毫無節制地顯露出來。

　　甚至「因為好玩」，他把伊希嵐丟到這個龍洞裡，害他為了保護不知為何也被送到龍身邊的冒險者們受了重傷。奇克斯為了救伊希嵐毫不猶豫地衝進了龍洞，卻賭氣地不願接受渾身充滿黑暗屬性和「不對勁」氣息的他的幫助，接著也被巨龍給打傷了。

　　當時的「那個他」對奇克斯的惡劣態度相當不以為然，腦海甚至浮現了「想就這麼丟著他們不管直接離開」的念頭……只要想到這裡，他就不禁渾身戰慄地起雞皮疙瘩。

　　他竟然會產生「要丟下十二聖騎士夥伴不管」的念頭……要不是後來雷瑟帶著太陽神劍，和其他的十二聖騎士從突然憑空出現的傳送魔法陣全部一起來到了這裡，因而喚回了他失去的重要記憶，也讓他在掙扎了一番後還是決定接下太陽神劍，恢復成現在這個「原本的模樣」，「那個他」究竟會做出什麼樣會讓他後悔一輩子的可怕選擇……他真的不敢再去想像了。

　　在格里西亞陷入回憶的同時，他的十一個可靠的兄弟仍持續包圍攻擊著巨龍，他們有條不紊且毫無空隙地向牠進攻，不一會兒，牠原本漆黑光亮的巨大身軀就變得傷痕累累，一道道怵目驚心的傷痕彰顯著它們的存在。

　　咕……吼！

　　身上的重傷已經讓巨龍幾乎無法穩穩站立，這也大大限制了牠的行動和攻擊模式。

　　物理攻擊對這群持有強大輔助神術的十二聖騎士不管用，而身為暗龍的牠所使出的魔法攻擊，對渾身都充滿光屬性的這群敵人，更是先天就存在絕對的不利。

　　傷口不斷流失的大量血液，也漸漸帶走牠的體力，終於，巨龍的四肢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牠「砰」地一聲，巨大身軀頃刻之間趴伏在地。

　　「終於……呼。」艾爾梅瑞‧綠葉擦了擦額間的薄汗，輕輕吐了口氣，卻還是不敢鬆懈地舉著手上的綠葉神弓。

　　「這就是傳說中的『屠龍』任務……可真是夠嗆啊！」喬葛輕挑地挑了挑眉，視線卻仍緊緊盯著巨龍。

　　「那麼，就趕緊給牠最後一擊吧。」艾維斯‧堅石舉起大劍直指著牠，勾著剛毅帥氣的微笑說道。

　　將他的兄弟們戰鬥的英姿全部盡收眼底，格里西亞的臉上掛著微笑，神情流露的盡是藏不住的驕傲。

　　雖然兩名十二聖騎士的力量可能不見得對付得了一頭巨龍，但現在看來，只要十二聖騎士集合在一起、十二個人同心協力，那區區一頭龍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舉起手中的太陽神劍，為他的十二聖騎士們加固了輔助神術，也在他們各自的神之武器上都加上了濃烈強大的光屬性。

　　吼……！

　　十二聖騎士們紛紛舉起自己的神之武器，對著傷痕累累卻仍發出怒吼、想撐起身體展開反擊的巨龍進攻而去──

　　然而下個瞬間，巨龍原本試圖抵抗及發動反擊的動作，卻在牠的視線對到洞穴入口的方向、那對紅寶石雙眸不知為何猛然瞪大後，倏地完全定格了。

　　「快住手──！」

　　「唔……？！」

　　聽到這聲從洞口傳來的熟悉的叫喊，十二聖騎士們也瞬間停下了攻擊的動作。在他們降落回地面並轉過頭望向聲音來源時，一道無形的屏障也在他們與巨龍之間突然出現，將雙方直接隔了開來。

　　「愛絲特！」

　　一切的一切都來得令人措手不及，但他們還沒有時間慢慢消化這些，從格里西亞口中大聲呼喊而出的這個名字，以及正氣喘吁吁地扶著牆壁、臉色虛弱地站在洞穴入口的、那惹人憐愛的嬌小少女的身影，就將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她脖子上的頸環那正中央的紅色寶石，正微微閃耀著光輝。

　　「大家都來了……你們都沒事吧！」愛絲特的視線快速掃過了她重要的「哥哥們」，見他們雖然都是一臉驚訝和困惑，卻都完好無缺沒有受傷的樣子，她才微微勾起嘴角，鬆了口氣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只是十二聖騎士這邊的反應，就不全然跟她一樣了。

　　「愛絲特……」

　　伊希嵐馬上露出擔心的表情，而奇克斯更是立刻有些氣急敗壞地低吼：「妳怎麼會在這裡？！妳應該跟我的小隊員和那些冒險者先離開這座山谷才對呀！那些傢伙……到底在搞什麼啊？！」

　　「……！」聞言，在她進到這裡後便仔細觀察著她、也確實馬上察覺到她「異樣」的羅蘭微微瞪大了眼，他嚴肅地皺起眉頭，開口問道：「愛絲特她是怎麼了？」

　　他看向伊希嵐，卻只見他神情認真地搖了搖頭，說：「從我找到她和太陽的時候，她的狀態就不太正常了，我也不清楚在那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我和烈火原本是希望她能跟烈火小隊一起先離開這裡，趕緊回到聖殿去檢查和治療的。」

　　其他人也都認真地聽著伊希嵐的說明。聽完後，雷瑟皺起了那雙濃劍眉，轉過頭，犀利的眼神再度毫無保留地投射到格里西亞的身上，令他忍不住全身一陣顫慄。

　　他已經想起了十二聖騎士、光明神殿、他自己的太陽騎士身分、以及愛絲特是自己「重要的青梅竹馬」的事了，再回想起她這一路上的狀態，現在他也可以很篤定的說那確實非常地「不尋常」……但，雖然他也很擔心她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狀況，可是他當初是怎麼帶她離開聖殿的、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一直到她再度找到他的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事，他卻真的是毫無頭緒、一點也沒有想起來呀！

　　……算了！現在不是思考那些的時候！眼下得先把更緊急的事情解決才行。

　　格里西亞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語氣認真地對愛絲特說：「愛絲特，妳就別再過來了，先離開吧！這頭龍已經被徹底激怒了，如果不在這裡解決掉牠的話，牠會……」

　　「不！不會的！」

　　不等格里西亞把話說完，愛絲特就以無比堅定的語氣打斷了他。

　　十二聖騎士都微微瞪大了眼。只見她扶著牆壁緩緩站直了身子，努力想以平常的樣子踏出步伐，一步步朝他們走去。

　　然而，她堅定認真、英氣凜然的臉龐所流下的那一道道細微的冷汗，卻瞞不過對她幾乎可說是瞭若指掌的十二聖騎士們的敏銳。

　　「我保證……不會讓你們或是任何人受到傷害……所以，請讓我過去……拜託你們……不要殺了牠……」

　　她一邊走向他們，說出這番話的同時，那略帶哀傷的清澈銀眸，視線卻直落在從她進到這個洞窟後，就一直以那「震驚」的眼神定睛注視著她的黑色巨龍身上。

　　深可見骨的傷口有好幾道，有些地方甚至看得出傷及了內臟，大量的鮮血仍不斷從那巨大的身體裡流出，連帶著將牠的「生命力」也一點一滴地帶走……

　　在愛絲特即將到達十二聖騎士的跟前時，她的身子突然一晃，差點就這麼往一旁倒下──幸好離她最近的羅蘭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及時上前扶住了她，她才沒有直接往地上摔去。

　　「不可以，再這樣下去，妳真的會撐不住的！」羅蘭輕輕摟著她，忍不住擔憂地低吼。

　　「我……沒有關係的……」她扶著羅蘭寬闊的肩膀，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試圖繼續往前走──卻在即將踏出步伐的那一刻，被雷瑟那高大漆黑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雷瑟……」

　　「……」

　　不發一語的雷瑟搖了搖頭，那充滿「不容拒絕」意味的嚴肅神情，堅定地直望著她。

　　她再環顧了四周，卻見她所有的哥哥們，臉上都露出了類似的表情。

　　「唔……」明白他們是真心地在擔心著自己，她的內心不禁感受到一股溫暖……然而，當她的視線再度望向那頭黑色巨龍，看見牠那雙緊盯著她、已於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總是隱含著深沉溫柔的紅寶石雙眼時，她仍是在深呼吸了一口氣後，對他們露出了微笑。

　　「對不起，讓你們這麼擔心……」她虛弱地輕聲道：「但是，拜託你們……讓我過去……」

　　──她已經錯過了一次。

　　隨著再也無法隱忍的、難以言喻的「悲傷」全數湧上心頭，那對銀眸也無法克制地流出了眼淚。

　　「請相信我……拜託你們……讓我過去救牠！」

　　──這次，絕對不想再度……永遠失去牠了。

　　「愛絲特……」

　　包括格里西亞在內，所有的十二聖騎士都無法理解愛絲特此時的情緒為何會如此悲傷、如此激動──然而他們卻都知道，她的眼淚、她所流露出的那真摯的情感，是無庸置疑、毫無虛假的。

　　望著她那幾近哀求的神情，擋在她前方的雷瑟閉上了眼睛，他輕輕嘆了口氣後，開口道：「既然妳這麼堅持，那麼，妳先把這道結界解除吧。」

　　「唔……？」

　　不等她完全反應過來，雷瑟就敲了敲那道隔開他們與巨龍的無形結界，繼續說：「雖然不知道妳是怎麼辦到的，但如果妳施展的這道結界，是擔心我們在不繼續攻擊牠之後可能會受到牠的傷害，那就讓大地施展大地之盾，以防萬一就好。」

　　他望向喬葛，後者則是神情難得認真地對他點了點頭。

　　他判斷她以他們不知道的方式所施展的這道結界，看來似乎是他們沒有辦法解除的，也就是說，要是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狀況，他們很可能會沒辦法及時做出反應。但若是改由喬葛施展大地之盾作為保護的手段，那麼在真的發生甚麼萬一的時候，他們就隨時都能衝上前去，在必要時及時保護她。

　　雖然不明白箇中的原因，但既然她如此堅持，那麼只要能確保她的安全，他們便沒有非得阻止她不可的理由了。

　　「唔……可是……」

　　看著哥哥們一臉嚴肅、絲毫不打算妥協的樣子，愛絲特立刻就明白，這下子不照做是不行了。

　　「嗯，我知道了！」雖然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她輕觸了頸環上的紅色寶石後，無形的結界就解開了。

　　「大地之盾！」

　　雷瑟讓出了道路，喬葛也再次施展出能包圍住所有十二聖騎士的大地之盾。愛絲特並非不相信喬葛的力量，只是她還是在謹慎地確認過後，才對他們點了點頭，並轉身朝巨龍邁步走去。

　　她的確是有些擔心巨龍會不會在盛怒下不顧一切攻擊十二聖騎士們，但在內心深處，她卻是相信牠的──而牠也的確在這整個過程都沒有其他的動靜，只是以訝異和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望著這一切，直到現在，也僅是盯著愛絲特緩緩走向自己的身影而已。

　　咕……呼……

　　牠趴伏於地，從牠喘息的聲音能聽得出牠相當痛苦。

　　「傷得好重……」

　　愛絲特露出悲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走到牠的前方，看著牠傷痕累累的身軀，只是站在很靠近牠的地方而已，她卻能從牠流出的大量鮮血中感受到……那種「生命在漸漸流逝」的感覺。

　　她感到一陣鼻酸，但也深知沒有時間悲傷了。即使知道自己的狀況也不是多好，她仍趕緊拿出了放在衣服內裡的那串已所剩無幾的玫瑰手珠，朝牠伸了出去。

　　「愛絲特，要不要由我來幫忙施展治癒術？」

　　格里西亞見狀，連忙開口問道，然而，愛絲特卻轉過身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她知道牠是暗龍，也還不清楚光屬性的治癒之術對牠到底有沒有效用……要是一下子就用太強烈的治癒術，反而造成反效果，那可就糟了。因此，她才會想以等同中級治癒術等級的玫瑰手珠先來嘗試看看。

　　她對著牠臉頰邊的傷口捏破了其中一顆比較小的玫瑰手珠，治癒之光淡淡散發而出……

　　……吼……！

　　「啊……！」

　　見巨龍發出痛苦的低吼，甚至掙扎地別過臉閉上了眼睛，她連忙將玫瑰手珠攢回胸前。

　　「果然……沒辦法用治癒術為你治療嗎……」

　　她忍不住露出難過的表情，銀眸也再也克制不住地流出了眼淚，語氣哀傷地低聲說：「嗚……對不起……都是我太晚來了……」

　　──要是能夠再早一點的話……

　　「愛絲特……」

　　她那懊悔的啜泣聲，讓十二聖騎士都感到有些於心不忍地皺起了眉頭。

　　巨龍在那燒灼般的疼痛稍微緩和下來後，再度緩緩睜開了雙眼──牠仍只是凝視著她，但，那對紅寶石般的美麗眼眸裡頭所透露的，卻已不再是方才的震驚和困惑，而是流露著一股沉著、甚至有些淡然地微微瞇起。

　　接著，牠終於有了動作──但這也讓被護在大地之盾後方的十二聖騎士們嚇了好大一跳。

　　只見牠有些艱難地伸出了還在流淌鮮血的一只巨爪，往愛絲特的臉慢慢靠近。

　　「愛絲特……！」

　　格里西亞忍不住擔心地驚呼出聲，伊希嵐、雷瑟和羅蘭甚至已經擺出隨時都能衝上前去的動作──

　　「唔……你……」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巨獸的指爪竟只是輕輕抵在愛絲特的臉上，為有些呆然地瞪大了眼的她，溫柔抹去了頰邊流下的淚水。

　　和她夢中的場景，如出一轍。

　　「嗚……！」

　　愛絲特伸出手，將牠那巨大的黑色指爪輕輕握住，可牠所展現出的這份「溫柔」，卻也讓她不禁哭得更加難過了。

　　「唔……」

　　對於真實發生在眼前的不可思議畫面，十二聖騎士都感到相當不敢置信，但他們在愣了好一陣子後，已然擺出戰鬥準備姿態的幾個人對望了彼此一眼，仍是紛紛垂下了武器。

　　既然沒有辦法使用治癒術治療的話……

　　哭了一會兒的愛絲特，努力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後，輕輕放下了巨龍的黑色指爪。

　　她閉上雙眼，緩緩後退了幾步──再度睜開眼睛時，她露出堅定無比的神情，下定決心般地，握住了脖子上的頸環。

　　──無論如何，這一次……她都不想再讓自己後悔了！

　　「愛絲特，妳……妳要做什麼？！」

　　愛絲特的舉動，不知為何讓格里西亞的內心猛然掠過一絲強烈的不安，令他甚至下意識地邁出腳步跑上前去──要不是被雷瑟輕輕拉住制止了，他真的會就這麼衝到她和巨龍的身邊。

　　「審判，放開我，不可以讓愛絲特她……」

　　「愛絲特，不准亂來！」

　　原本以為雷瑟是不讓他阻止愛絲特，格里西亞轉過頭正想抗議，卻發現不只是對愛絲特發出低喝的雷瑟，而是所有的十二聖騎士都露出了與他同樣不安的神情。

　　無奈現在的情況對他們而言一切都還不夠明朗，為了她的安全，也為了不節外生枝、讓她在注意巨龍時還需要分心來擔心他們，因此，他們才會都沒有輕舉妄動。

　　十二個人，每個人的眉頭都皺得死緊，那握緊的拳頭更是彷彿都快掐出血來了。

　　只見愛絲特望向他們，在看見他們的神情後微微瞪大了銀眸──然後，對他們露出了略帶抱歉、卻極為溫柔的微笑。

　　「這次恕我……沒辦法遵從您的命令了，審判騎士長。」

　　她輕聲卻堅定地說道：「又要向你們道歉了……真的是很抱歉，各位……但是，不會有事的……請你們相信我！」

　　說完，她便再次轉過頭望向巨龍，然而，她卻看見牠竟然也……跟她那群哥哥們，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噗。」見狀，愛絲特竟忍不住感到有些無奈地笑了出來。

　　接著，她雙手交握，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那精緻美麗的頸環中央的紅色寶石，由弱漸強地，逐漸散發出能將整個洞窟照耀的光輝。

　　──雖然已經所剩不多了，也沒辦法全部都給你……

　　──但至少……「我的生命」多少能……填補你所流逝的那些！

　　「不──！」

　　格里西亞驚慌地低吼，他掙脫了雷瑟拉著他的手，朝著愛絲特飛奔而去。

　　而在那尚未刺眼到遮蔽視線的溫暖光芒之中，十二聖騎士全都看見了──

　　黑色的巨龍發出了一陣奇異的低吼聲後，牠的額頭正中央便漸漸浮現了一個複雜魔法陣的形狀。

　　牠撐起龐大的身軀，主動將自己的額頭靠在了愛絲特的額頭上。

　　「……！」

　　愛絲特訝異地睜開了眼睛，剎那間，從她的頸環上發出的寶石之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龍與她相碰的額頭交界處的那道魔法陣，瞬間釋放出了燦爛耀眼、壟罩住整個洞窟的奇異光芒。

　　「你……唔啊……！」

　　在那道神秘的光芒強烈到完全遮住所有人的視線之前，十二聖騎士最後看見的，是巨龍那瑰麗的紅寶石雙眸倏地瞪大的「震驚」模樣──

　　以及愛絲特再一次閉上銀眸、徹底失去意識地緩緩向地上倒去的畫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