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Hearts。

83.且戰且走

　　「怎麼可能！？光明神祭司怎麼可能會使用黑暗屬性的魔法？」

　　格里西亞帶著愛絲特和被綑成蠶繭的伊希嵐一到達約定好的集合地點時，立刻就聽見優娜的驚呼。

　　其他人早就到齊了，他們全都一臉目瞪口呆的望著格里西亞……尤其是他旁邊的獨角獸背上那個巨大黑色蠶繭所綁著的人。

　　「格里西亞……你到底做了什麼？」伍德洛十分嚴肅地說。

　　「別那麼大聲。」格里西亞鎮定地咳了兩聲：「不就是帶獨角獸出城，最後把牠賣了，然後大家分錢嗎？」

　　「那這個是什麼？」伍德洛指著蠶繭，忍不住低吼：「偷偷把獨角獸運去賣是一回事，可綁架寒冰騎士是另外一回事啊！」

　　「天呀！我們正在跟整個光明神殿為敵……」優娜頭痛地喃喃。

　　「馬上放他走！」

　　雖然伍德洛看起來相當生氣，但格里西亞卻依然不失冷靜。他冷冷地說：「現在放他走，他帶人殺回來該怎麼辦？只有讓他在我們手上，在後面的那群聖騎士才不會追上來把我們剁成碎片！」

　　「……」

　　見伍德洛聞言後馬上呆住、一副啞口無言的樣子，愛絲特不禁感到有些同情──在場的人當中她是唯一知道一切的人……其實就算他們真的放伊希嵐走了，他肯定也不會做出「帶人殺回來」這種事，當然也不可能叫聖騎士們把他們的「太陽騎士」剁成碎片了──只是，她現在還是沒辦法直接開口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破。

　　誰叫格里西亞已經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一大堆不符合太陽騎士形象的事了呢？

　　雖說嚴格說來是逼不得已，但愛絲特現在還真有點後悔她的選擇……早知道就該直接先帶格里西亞回聖殿，再來慢慢想辦法把不見了的「永恆的寧靜」找回來了啊。

　　「別緊張，只要我們一跑到聖騎士們追不上的距離，就立刻放了這傢伙，然後就帶著獨角獸遠走高飛，我們都不會有事的。」見眾人都面色凝重的樣子，格里西亞連忙安慰地說。

　　而聽了這番話，大家的臉色果然好了不少，只是，伍德洛卻遲疑了一下，而後吞吞吐吐地說：「嗯……但是很抱歉，分完錢後，我們可能就要分道揚鑣了。」

　　「……」格里西亞猛然瞪大了眼，他看向一旁的其他冒險者們，只見他們雖然也很是遲疑，卻都沒有說話。

　　格里西亞細微的表情變化一向是很難被察覺的，從他開始會以「太陽騎士式」微笑示人的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了，至今能完全從中觀察出他的真意的人，就算是在十二聖騎士裡，大概也只有雷瑟‧審判……以及現在在他身旁、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愛絲特了吧。

　　只見格里西亞扯開嘴角，一副無所謂地對眾人說：「沒關係，反正我只要拿的到我的那一份錢就好了。」

　　「這是當然的。」伍德洛點了點頭保證。

　　格里西亞也點頭回應，然後，他看向了愛絲特。

　　現在想想，她剛才阻止自己攻擊寒冰騎士的舉動，很有可能也是為了不讓事情變成這樣才做的……雖然他仍隱隱有種感覺沒有這麼單純，但她的所作所為，即使別有用意，卻真的都是以不會傷害到他為前提而行動。

　　他知道她跟這群冒險者不同，她的身上有著能夠威脅到他的實力……但至今為止，她卻基於與他們不同的某種原因，是真心地想幫助他、為他著想著。

　　而他自己對她，似乎也……

　　那麼，他是否可以期待，即使在由他所造成的、這樣已經有點失控的狀況下，她仍會站在自己這邊呢？

　　格里西亞的表情十分平靜，內心卻忐忑不安地望著愛絲特，接著道：「妳也是，如果妳也想跟他們走，正式成為這個冒險隊的一員，繼續做任務、過妳的冒險生活……也是可以的。」

　　──即使我不希望連妳也捨棄我，但如果這就是妳的選擇，那就該讓妳自由。

　　「唔……」

　　聽了這番話，愛絲特眨了眨眼，她知道格里西亞故作鎮定的輕鬆語氣裡所隱藏的，究竟是怎樣的苦澀……她實在是太了解他了，了解的程度說不定連他都不知道有多麼深刻。

　　她幾乎沒有片刻的停頓，只是堅定地搖搖頭，聳了聳肩、理所當然地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可能丟下你的……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會幫助你、陪著你的，就算你想甩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喔！」

　　說完，她那對清澈如月的銀眸深深地望進他的蔚藍雙眸，溫柔而充滿肯定地對他勾起大大的微笑。

　　「愛絲特……」格里西亞愣愣地瞪大眼，那如藍天般的雙眼裡映照著她真摯的笑容，以及，她那讓他的內心不禁感到溫暖不已的、那深深的情誼。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她的微笑給予他的溫暖，抑或是他自己因為聽見她那令人動容的回應而雀躍欣喜的內心所湧現的……感情。

　　無論如何，格里西亞都知道自己確實因為她的這番話而寬慰了許多。他回以她略帶無奈、卻發自內心的微笑，點了點頭。

　　「呵。」

　　獲得她漾開的燦爛笑容後，他頓時覺得自己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般。

　　「嗯，所以，也就是說等我們完成這次的目標，我也要跟各位道別了呢。」愛絲特轉過頭，微笑著對眾人說。

　　格里西亞也轉過頭，接著道：「那麼，大家就先休息一下，明早再來討論我們該往哪邊走吧。」

　　「……」

　　冒險者一行人靜靜看著他們兩人那彷彿充滿難以介入的羈絆的對話，竟都一齊呆愣地沒有回話，直到過了一會兒，最先反應過來的伍德洛才點了點頭，說：「好，那現在來安排一下守夜的順序。」

　　「不用了，就我守整夜吧！」格里西亞擺了擺手，笑著說：「你們也知道，我睡了十天耶！現在要我睡覺，恐怕比綁架寒冰騎士還難呢！」

　　「那我也一起，順便幫忙看著寒冰騎士，各位就放心，好好休息吧！」愛絲特也對眾人說道。

　　聞言，眾人都笑了，伍德洛也馬上客氣地說：「那就麻煩你們了。」

　　※
　　
　　「唉……」

　　格里西亞走到希貝兒旁邊，一邊無奈地嘆氣，一邊幫她蓋上用來當作被子的披風，唇邊還喃喃道：「真是的，這麼大的人還踢被子。」

　　「你自己還不是差不多……」一旁坐在還沒有被解開的巨大蠶繭伊希嵐旁邊的愛絲特見狀，忍不住默默小聲吐槽。

　　「嗯？妳說什麼？」格里西亞疑惑地望向她。

　　「……沒什麼。」愛絲特幽幽地瞇起眼，聳了聳肩，望向熟睡的冒險者一行人，顧左右而言他地說：「話說回來，他們睡得還真熟啊。」

　　「看來，他們雖然捨棄了我……但卻還沒開始提防我呢。」格里西亞說話的語氣透露著淡淡的苦澀：「難道他們就不擔心我會趁他們熟睡時跟制伏寒冰騎士一樣制伏他們，然後帶著獨角獸遠走高飛嗎？」

　　「……說的也是呢。」如果是格里西亞，在不會影響到這些人安危的情況下，或許真有可能這麼做也說不定……愛絲特乾笑著說道。

　　「說起來，這一點妳是也一樣呢……」望著愛絲特，格里西亞瞇起眼，唇邊勾起淡淡的微笑，說：「謝謝妳，還有，抱歉。」

　　他沒有將自己道謝以及道歉的原因說明清楚，但愛絲特卻隱約能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因此，她只是眨了眨眼，有點無奈地莞爾一笑：「沒什麼好道謝和道歉的喔，我們是同伴嘛。」

　　她聳了聳肩，理所當然地說：「你現在不需要想那麼多，也不需要覺得愧疚什麼的……反正，等你的記憶恢復後，你自然就會明白了。」

　　「妳為什麼能如此肯定？」格里西亞微微瞪大了眼，疑惑地說：「除了那些奇妙的直覺之外，我還是對妳一點印象也沒有……如果我一直保持這樣，記憶也都沒有恢復的話呢？」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會丟下你的，不過……」

　　愛絲特露出思考的神情望了一旁的黑色蠶繭一眼，再度看向格里西亞，十分肯定地說：「我想這是不會發生的，不用擔心。」

　　說完，她便對他漾開了大大的微笑。

　　見她如此自信滿滿的模樣，格里西亞的內心雖然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違和感，卻也像是被她溫暖的微笑感染般地笑了。

　　「總之放心，先好好休息……且戰且走吧。」愛絲特那對漂亮的銀色大眼熠熠生輝，深深地望著他，她將手放在胸前，堅定地說：「不管接下來會怎樣，都有我在的。」

　　「愛絲特……」格里西亞動容地瞇起眼，對她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格里西亞躺回他剛剛枕著的大石頭上，愛絲特則是稍微移動了一下位置，但還是緊挨在黑色蠶繭的旁邊。

　　「那是……」

　　正當愛絲特剛閉上眼睛準備稍作休息的時候，她卻聽見了格里西亞充滿疑惑的聲音。

　　「紅詩？」

　　與格里西亞的驚呼與邁出的腳步聲同時，愛絲特也睜開眼睛看見了從不遠處突然出現、並蹦蹦跳跳走向他們的小女孩的身影。

　　小女孩只看了愛絲特一眼，就笑嘻嘻地拿出一本書，還獻寶似地遞給到達她面前的格里西亞，說：「這個是大哥哥掉的。」

　　「我掉的？」格里西亞愣愣地望著那本書，以及書的封面所寫的幾個字──死靈法術大全。

　　「你還掉了一樣東西喔！」小女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說：「可是它不在這裡，朝東北方走，你會找到它的。」

　　「那是……什麼？」格里西亞疑惑地問。

　　「原來那邊那個少女沒有告訴你嗎？」小女孩偏了偏頭，再次望向此刻臉上掛著複雜神情望著她們的愛絲特一眼，才轉過頭對格里西亞笑著說：「摸摸胸前。」

　　格里西亞一臉疑惑地低下頭照做，而在做出這個動作的瞬間，他的心中也像之前下意識地做過一次時一樣，立刻湧現出了一股……莫名的空虛感。

　　他一邊抬起頭，一邊有些著急地追問：「紅詩，妳有我的書，又知道我掉的東西在哪裡，難道妳也認識我嗎……紅詩？」

　　小女孩的身影再次憑空消失，甚至用感知也不再感覺得到她的存在，這不禁讓格里西亞更加迷惑了。

　　他一轉過頭，就看見愛絲特正用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神情深深望著他。

　　那是夾雜著擔憂與悲傷的複雜神情。

　　「別擔心，沒事的，那個小女孩……應該不會傷害我。」像是為了讓她放下心、又像是在說服自己般，格里西亞的語氣有些不確定地輕聲喃喃。

　　「……嗯。」只見愛絲特點了點頭，她仍直直地望著他，但神色卻柔和了許多。

　　那個叫做紅詩的「人物」，是不會傷害格里西亞的……不過就算她真的打算傷害他、或是任何她的重要之人……她也絕不會眼睜睜讓她得逞。

　　愛絲特再度對格里西亞露出笑容，他在那對銀眸裡所見到的，是英氣凜然的自信。

　　格里西亞稍稍寬慰地勾起嘴角，接著，他便沒頭沒尾地突然脫口而出：「啊，你醒了啊？」

　　他剛剛用感知探尋小女孩紅詩的蹤跡後，並沒有立刻將感知關閉，因此此時也順便感知到了愛絲特身旁那巨大黑色蠶繭的動靜。

　　因為嘴巴仍被黑暗鎖鏈封住的關係，仍動彈不得的伊希嵐還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但他卻瞪大那對冰藍色的雙眸，直直地面對著格里西亞。

　　格里西亞走到蠶繭的另一邊坐下，有些惡趣味地拍了拍伊希嵐的頭，冷冷地說：「別緊張，等到我們遠得讓你的聖騎士們再也追不到的時候，就會放你走了，所以不要太死命掙扎，免得我還要費力揍你一頓……嗯？」

　　格里西亞愣愣地看著愛絲特握住自己拍打伊希嵐的手，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呼……你別鬧了啦。」見狀，愛絲特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都已經因為不小心把他綁來而造成這麼傷腦筋的狀況了……要是再傷害到他，把事態弄得更混亂該怎麼辦？」

　　「……」格里西亞沒有馬上回答，而先是沉默地望著她。

　　看起來，她三番兩次阻止自己傷害寒冰騎士的舉動，的確像是為了防止事情往更失控的方向發展……但他就是沒來由地對此感到說不上來的不高興。

　　究竟是為什麼呢？包括他對她產生的那些直覺和奇妙的感受，他都想知道答案……

　　或許就如她所言，等到自己恢復記憶後，這些問題都會自然而然獲得解答吧。

　　而現在他能做的，也的確就是避免事態更嚴重，並順利達成把獨角獸賣掉的目標了……剩下的，就等那之後再說吧。

　　「說得也是。」得到了能暫時說服自己的答案後，格里西亞點了點頭。

　　愛絲特勾起微笑，這才放開了他的手。

　　格里西亞再度望向寒冰騎士，卻發現他的視線已不在自己這裡，而是移至愛絲特的身上──那被黑暗鎖鏈束縛住的整張臉中唯一暴露在外的冰色雙眼，也不再是望著他時那帶有無奈和隱含怒意的眼神，而是竟像有些許部分溶化成水的薄冰般，流露著淡淡的溫柔。

　　「……」格里西亞的心中再度湧起了那股難以言喻的負面情緒，他勾起淡淡的、隱含黑氣的微笑，語氣平板地說：「那麼，只要不要『真正』傷害到他，就沒有關係了，對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等等，你又想做什麼了……！」

　　看著笑得一臉燦爛的格里西亞拿起剛從紅詩那裡拿到的「死靈法術大全」並翻了開來，邊看著書邊對再度瞪大眼望向他的伊希嵐伸出手時，愛絲特的全身不禁感到一陣惡寒……只是擔心歸擔心，她也只得無奈地扶額，順便抹去額間悄悄冒出的冷汗。

　　只能小心看著他，別讓伊希嵐真的被他的魔法「實驗」到受傷就是了……不然她還能怎麼辦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