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llel Hearts。

35.誓言

　　雖然流了大約有整條街那麼多的血量，格里西亞還是只躺到隔天就醒過來了。

　　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烏黑長髮披散在床邊的身影。

　　床邊的人兒此時似乎也感覺到騷動，緩緩睜開眼睛坐起身。

　　「唔……格里西亞？」本來半瞇著的銀眸，在與天空般蔚藍的藍眸四目相交的瞬間倏地睜大。那人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看著格里西亞說道：「太好了……」

　　「愛絲特……？」輕聲喚出眼前少女的名字後，格里西亞緩緩坐起身。

　　看她有些疲憊的模樣、殘留著水屬性痕跡的臉龐和略顯凌亂的黑色長髮，不需任何說明，格里西亞也大概可以猜到了──

　　如同孩提時代發生過的，這孩子又再次的陪在受了傷的他身邊……幾乎沒有休息的照顧了他一整晚。

　　本來以為她會因為昨天「親眼見到」的、那令她震驚的「事實」感到難過而關在自己房裡不出來，甚至對他避不見面之類的呢……沒想到她卻仍然為了受傷的他，選擇留在這裡一整晚。

　　想到這裡，格里西亞的心中不禁感到有些開心。

　　輕輕的順了順她的長髮，順便給她一個精神十足、卻略帶無奈的笑容。

　　「真是的……就算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能這樣過度操勞自己的身體啊！妳是女孩子，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敵呢！」他微微皺眉，輕敲了一下愛絲特的頭。

　　「像我要是一天沒好好睡覺，皮膚馬上就變粗糙了，要補救很久才能補救回來耶！」一邊說著，還邊摸了摸自己的臉。

　　「……」見狀，愛絲特的表情立刻從「鬆了口氣」變成「沒好氣」，毫不客氣的白了格里西亞一眼，銀眸便直直盯著他。

　　「我是女孩子，我都不介意了！由你一個大男人的口中說出來，都不會害臊的嗎？！」她毫不保留的吐槽。

　　「為什麼要害臊？」格里西亞無所謂的聳聳肩，「誰叫太陽騎士的形象是白皙『美』男子！妳要怪就去怪第一代太陽騎士吧！」

　　「……」被他這麼一說，愛絲特還真的是無法反駁……畢竟格里西亞也真的是為了維持「太陽騎士的形象」才會如此注重這些通常只有女孩子才會注重的「保養」的……其實真正的他，個性的確還是像一個「男人」的。

　　不過，雖說是事實，但「說出口」之前至少也稍微保留一下嘛……

　　望著露出調皮笑容的格里西亞，愛絲特無奈的扶額，投降似的嘆了口氣：「……真受不了你。」

　　「呵呵……」

　　看愛絲特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模樣，格里西亞不由得輕笑了起來──帶著那一慣調皮的神情。

　　「……噗、呵呵。」

　　似乎是被他的笑感染，愛絲特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這輕鬆的氣氛只維持了一下子，兩人的笑容很快便又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片凝重的沉默。

　　「……」愛絲特並沒有直視格里西亞，但格里西亞那對藍眸，卻僅僅只是望著她，就能明白她在想什麼。

　　他很清楚──她那雖然沒有明確的表達出來，心裡卻急切的想弄明白的事情。

　　「格里西亞，我……」

　　「妳想問昨天在街上看到的那個死亡騎士……『羅蘭』的事情，對吧。」

　　「……」

　　主動於沉默中開口的愛絲特，在還沒問完話之前便被格里西亞打斷。

　　格里西亞望著她，先是露出了略顯無奈的微笑，然後神情很快便恢復平靜、藍眸亦沉靜無波──卻不是毫無情感的死寂，而是有什麼……複雜的、無法言喻的東西撼動了細微漣漪後回復了平靜一般、閃耀著水澤。

　　愛絲特亦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銀眸卻與他的平靜不同，滿是濃濃的擔憂。她不懂為什麼格里西亞在見到「那樣」的情景──好不容易將之從絕望中拯救出的年幼好友，卻在不明的情況下，變成了充滿絕望的死亡騎士……親眼見到那樣的畫面，為何他還是能夠露出如此平靜、好似沒有發生什麼特別事件的神情？

　　「愛絲特。」似乎是明白銀眸中傳達著怎樣的訊息，格里西亞半歛下了藍眸，並伸出此時沒戴著白手套的大掌，以真實的肌膚撫上了愛絲特的臉龐。

　　對上帶著疑惑、注視著自己的銀眸，身為一個男人而言略顯高亢且清脆的嗓音溫柔的輕聲說道：「無論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妳親眼所見之事、所有的一切，有多麼的令妳震驚、難過，甚至無法置信……妳……」

　　他露出了不同於平時燦爛……卻飽含溫柔的淡淡微笑。

　　「願意繼續『相信』我嗎？」

　　如同訴說、又像是在詢問的語氣……但那問話之中所隱含的「寂寞無奈」與「不被理解」，卻震撼著愛絲特的心，令她微微睜大了眼。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望著表情柔和的格里西亞──

　　〈……真是的！我這個笨蛋……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

　　此刻，她才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疑惑，是多麼愚蠢且多餘的。

　　眼前的人可是太陽騎士……不，是「格里西亞」啊！

　　是那個護短到把別人看的比自己重要不知道有幾百倍的格里西亞。

　　這樣的他，又怎麼可能會在那樣的「絕望」發生於眼前，還能夠毫無反應與行動呢？

　　而自己、明明在他說出「不用擔心」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明明已經「相信」了他，卻竟還是被那樣的畫面震撼，甚至懷疑起了他……

　　這樣的自己……簡直是太愚蠢、太過分了。

　　想到這裡，愛絲特忍不住用力的搖頭，拼命否定有這樣膚淺想法的自己。

　　「對不起……」

　　因為這一次確確實實地是錯在自己，愛絲特露出了愧疚的神情。

　　對於她的答非所問，格里西亞沒有感到莫名──反而，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揚了。

　　因為明白她的想法，所以沒有責備、沒有不滿，只是將原本撫在她臉龐的手移至她的頭頂，寵溺的摸了摸。

　　如同大哥哥對妹妹的寵溺。

　　──但，卻又似乎「不只」如此。

　　「為什麼道歉呢？我完全沒有怪妳的意思喔……」

　　打從心底覺得高興，此刻格里西亞的笑容不是平常那虛假的樣子──而是真誠的、愉悅的，這是他只有在面對她、以及私下面對十二聖騎士時才會露出的真摯笑容。

　　而他所說的話，也確實是沒有任何保留、也沒有一點虛假的──雖然她不小心透露的不信任在一開始時讓他有些小打擊，但親眼見到那樣衝擊的事實，又沒有人當場向她解釋背後的一切……會產生不信任的心理，理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相信如今若是立場對調，他自己亦會產生同樣的懷疑。

　　所以，即使她會一直懷疑下去，直至整件事情完全水落石出之前，他都是沒有資格對她感到不滿的吧……

　　因為……還不能對她說清楚呢。

　　雖然對同樣身為夥伴的她有些不公平，但這是為了保護她，所以無論如何……就算會被懷疑甚至怨懟，他都已經打算只將一切放在心裡。

　　真相只要自己知道就好，因此，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的解決這件事。

　　為了自己的好友羅蘭，也為了不再看到她失望和難過的模樣。

　　「格里西亞，我會一直相信你的……我會靜靜的在旁邊看著你將一切解決。」愛絲特堅定的說道。

　　「嗯，謝謝妳。」格里西亞點點頭，放在她頭上的手同時放了下來。

　　他拉開棉被，站起身，愛絲特也跟著站了起來。

　　「格里西亞！」

　　「嗯？」聽到她略微提高音量的叫喚，格里西亞轉過頭望著她。

　　「唔……」

　　出乎他意料的，愛絲特沒有直視著他，銀眸飄忽的望著四周，還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就好像是在猶豫要不要將想說的話說出口似的。

　　又是一陣沉默，不算太長卻也不短的時間，但格里西亞沒有不耐的出聲打破，只是靜靜的望著她，等待著她親口說出想說的話。

　　在她的面前，他總是出奇的有耐心。

　　彷彿下定了決心，愛絲特終於主動打破了沉默──以那一慣堅定的、英氣凜然的表情開口：「你一定還記得吧！我答應過你的事……三年前，我以聖騎士的身分第一次出任務時，曾經對你發過的誓。」

　　「……？」對於她這句突如其來的話，格里西亞一時無法會意過來地愣了愣。不過即使如此，他也只愣了幾秒便完全記起、並明白了。 

　　那一晚、那個堅定無比的誓言……

　　──「我答應你，身為你的聖騎士，不管未來有什麼樣的任務在等著我，我都一定會平安完成，並且回到你的身邊！所以，格里西亞……我親愛的太陽騎士，請你放心。」

　　「怎麼可能會忘記。」格里西亞肯定的點點頭。

　　「嗯。」愛絲特輕應了聲，便繼續開口──說出了她的「要求」：「那麼現在，我也要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唔？」格里西亞先是愣愣地眨了眨眼，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露出好笑又無奈的神情，一邊笑著一邊說：「哈哈哈……喂喂，這種事情還可以互相交換的嗎？」

　　「……」愛絲特半瞇起銀眸，沒好氣的看著無良的嘲笑她的格里西亞。

　　直到察覺愛絲特額頭上的青筋隱約開始跳動，格里西亞才終於停下笑聲。

　　「好啦，別那麼嚴肅嘛。」他笑著望著她，「說吧，你希望我答應妳什麼？」

　　聽見這尚算認真的問話，愛絲特也正了正神色。

　　「請答應我。」銀眸認真且閃耀著光澤，堅定的望著自己所服膺的太陽騎士，聖騎士少女緩緩開口：「無論在未來會遇到什麼樣的事……如果需要我的幫助，請務必告訴我，絕對不准自己一個人勉強承擔！」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嬌小少女，那與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堅強認真的氣勢，彷彿閃耀著光芒一般。即使是身為最燦爛耀眼的太陽騎士，亦無法輕易移開目光。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認真和堅定，格里西亞就這麼在她的面前半跪了下來，他將右手橫在胸前，做出了正式受封和宣示時的動作。

　　於名義上，太陽騎士是所有聖騎士之首，格里西亞根本不需要對身為他下屬的愛絲特做出這正式禮節的，反倒是愛絲特還必須對格里西亞展現禮貌、對他行禮才是。

　　因此，格里西亞如此的舉動，更加確實代表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未來，無論他倆的身分如何變化，這份誓言都永遠不會改變。

　　「我發誓。」

　　這不是「太陽騎士」於光明神的見證下立下的誓言──而是「格里西亞」與「愛絲特」兩人之間的約定。

　　─待續─